第九十九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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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谢不逢的话,幸亏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。

    文清辞顿了一下,忽然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,爱卿?”

    文清辞眯着眼睛,看向了玉兰树枝叶之隙。

    他的声音与平日里一样温柔、平静,但语气却格外笃定:“于医一道,臣绝不会出错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陛下恐怕是没有做昏君的机会了。”

    文清辞目似点漆,如一汪幽潭。

    往日所有的情绪,都藏在这黑沉的眼瞳下。

    这一刻,被玉兰枝叶切碎的阳光,尽数洒于文清辞眼底。

    在顷刻间照亮这双眼瞳,生出细碎的光。

    长发从谢不逢的指间滑开,落回文清辞肩上。

    谢不逢看到,文清辞又垂眸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况且,安平将军之事臣也是非管不可的,”日光过分耀眼,文清辞的眼睫被晃得微微颤动了起来,“若是臣不救他,这天下也再没有人能救他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苍白的面庞,似乎都生出了几分色彩。

    文清辞的这番话,若是由旁人说出,定会显得狂妄。

    但从他的口中说出,却如事情本该如此似的寻常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在之前二十年的时光中,“医”为文清辞人生的唯一主题。

    决定手术日期之后,文清辞更是整日手不释卷。

    反反复复计算着麻醉药物的剂量。

    他将皇帝陛下远远地抛到了一边去。

    甚至差一点便又要将谢不逢遣回他过去常睡的榻上。

    五日的时间过得格外快。

    转眼便到了当日和安平将军约定的时间。

    文清辞与宋君然,还有其他几位太医一道,在太医令禹冠林的目送下乘马车出宫,入了将军府内。

    安平将军府周围还和之前一样,被重兵把守。

    早早知道消息的百姓,则围在附近的街巷边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。

    文清辞始终在马车上闭目养神。

    直到进安平将军府,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“文大人,一切均已准备妥当。”太医带着文清辞走入了新修的“手术室”内。

    卫朝的床大多贴墙而放,床面宽大且设有床架。

    这样非常不利于手术。

    这几日文清辞一边在太医署做准备,一边托人按照自己画的图纸,做了一张新床。

    新制成的木床,只有半米多宽,勉强能躺一个人,且比普通的床要稍高一点。

    这样更方便医生从两边操作,不会出现弯腰探不到病人的情况。

    安平将军府特意腾出了一间空房,那张床便放在房间的正中央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房间的窗户也被改大了许多,之前遮光的花窗,已经被全部拆除。

    进门之后,文清辞一边用火给银质手术钳消毒,一边问一直守在这里的霍一可:“将

    军大人禁食了多久?”

    “回大人,已经有六个时辰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”文清辞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金属托盘上,侧身对霍一可叮嘱道,“一会你负责关注安平将军的呼吸,还有脉搏,并将这些数据告诉后面的医士,由他记于诊籍之上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涟和之事,众人都看在眼里。

    现下没有人能否认,文清辞的那一套理论,在处理时疫方面很有效果。

    但是……开膛破腹摘除器官,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还是有些超过了。

    也不是所有太医,都站在文清辞这一边的。

    和态度向来暧.昧,会和稀泥的禹冠林不同。

    其余上了年纪的太医,均光明正大地对此表示不理解。

    也有部分年轻太医,对此持怀疑态度。

    文清辞单凭太医令与翰林的身份,便可以将这些声音强压下去,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。

    今日文清辞来安平将军府时带的,均是自愿同他来到此处的太医。

    其中大部分,都是去过涟和的。

    手术前的准备已经全部结束,安平将军也吃了丹丸,陷入了昏睡之中。

    确定一切已经准备妥当,文清辞深吸一口气,缓缓转身和宋君然对视了一眼,接着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妥当。

    文清辞的左手提笔还好,拿刀却格外困难。

    这台手术需要用钩牵引开肝脏,因此只能由宋君然来搭手。

    “开始吧师兄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此时正是正午,刺眼的阳光落到房间里,正好照亮一室。

    文清辞右手拿起银刀,缓缓在安平将军的右上腹肋缘下斜切开口。

    血腥味瞬间溢满了屋室。

    尽管早做过心理准备,但是包括宋君然在内的所有人,还是不由自主地在这一刻皱紧了眉。

    文清辞却始终面不改色,并不时开口,指挥宋君然按照自己所说那样,将肝脏和腹直肌牵引了开来。

    “把纱布拿过来,放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早有准备的医士,立刻按照他说的那样,将温盐水纱布垫在了伤处。

    他回答得虽利落,但手上的动作,还是不免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“没事,”文清辞缓声安慰般对他说,“出血不多,暂时没有大障。”

    这是文清辞在此时代的第一场手术,意义非常重大。

    只是他心中虽也紧张,但却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。

    因为文清辞的镇定,房间里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不少。

    神医谷除医学外,暗器与轻功同样闻名于江湖。

    文清辞的手指力量虽弱,但极其灵活。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后,视野终于清晰,文清辞用工具将胆囊袋轻轻提起,开始了最关键的切除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房间里气氛凝重。

    而安平将军府中,众人已

    跪在了佛堂之中。

    将军夫人从手术开始起(),便不断在此磕头。

    嘴里更是反复念叨着经文◢()_[()]◢『来[]♂看最新章节♂完整章节』(),祈求平安顺利。

    见房间里半晌都没有半点响动,跪在佛像前的詹明江忍不住有些犹豫地转身,看向跪在自己身边的人。

    “娘亲,你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,那边……”

    “明江,不可胡言,”双手合十、闭眼跪在佛像前的将军夫人轻轻摇了摇头,停顿几秒后睁开眼缓声道,“有文大人在,必定不会有事。”

    她嘴里虽然这样说,但声音仍不免因紧张而变得干涩。

    “……是,是母亲。”詹明江抿了抿唇,再次于佛像前,重重地叩了一个头。

    此时,不只是安平将军府里面着急。

    外面围观的百姓,更加着急。

    窃窃私语声,传遍了府外的空地。

    “之前说要多久来着?”

    “好像说不到一个时辰吧。”

    “岂不马上就要到了?”

    “对……”

    房间里,记录脉搏与心跳的纸已经写满了两张。

    霍一可再一次将手,搭在了安平将军的腕上。

    心情虽已不像刚才那样紧张,但他手心里的冷汗仍在提醒自己,今天这一关并不简单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在记录数据的间隙,抬眸向文清辞看去。

    身着窄袖白衣的他,仍是刚才那副表情。

    不过到底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,文清辞的脸色要比一开始的时候苍白许多,甚至就连嘴上都没了颜色。

    ……文大人的身体不好。

    见状,霍一可的心,忽然揪了起来。

    而站在文清辞身边的宋君然,更是早早就咬紧了牙关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关注着文清辞。

    和他们不同的是,此时的文清辞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和纠结自己的状态如何。

    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了温热的脏器,还有握在手中的那把银刀。

    文清辞的额头冒出了冷汗,但是那双墨黑的眼瞳,却依旧冷静。

    “银盘拿过来。”清润又有些疲惫的声音,打破了一室的寂静。

    终于,病变的脏器被切了下来!

    站在文清辞背后的医士的心重重一跃,立刻托着银盘走上前去,将它接在了手中。

    “换针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方才一片死寂的房间,在这一刻重新活了起来。

    直至此时,安平将军的脉搏,依旧平稳。

    周围的太医的目光中,瞬间透出了喜悦。

    但主刀的文清辞,却自始至终没有被外界的情绪影响半分。

    他用银针仔仔细细地缝合胆囊床。

    确认脏器没有渗血后,才开始最后的关腹、缝皮。

    最终按照计算出的剂量,将麻药的解药给安平将军服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再过两炷香

    ()    的时间,将军便会恢复意识,()”文清辞给一边的医士叮嘱道,“这段时间千万记得继续号脉,等他醒来后,与他说话,不要让他睡过去。▆()_[()]▆『来[]#看最新章节#完整章节』()”

    “是,文大人。”医士连忙点头,将文清辞说的话记了下。

    冷汗从文清辞的额间坠了下来,落在了手臂之上。

    此时的他浑身发凉,失了力气,但还是轻声重复了最后一步的重点:“可以清理伤口了。”

    在手术结束放下银针的那一刻,铺天盖地的疲惫终于向文清辞席卷而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成功了?!”

    “安平将军的脉象仍平稳!”

    没来得及喜悦。

    耳边的声音,忽然变得无比缥缈。

    文清辞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,踉跄着差一点便要倒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文,文大人?”

    听到周围人着急的声音后,文清辞还没有来得及摆手告诉他自己没有事,便彻底地失去了意识,重重地倒了下去。

    还好,还好自己坚持到了现在。

    ——晕过去的那一刻,文清辞忍不住于心底庆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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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文清辞隐隐约约觉察到,自己的额间有一点冰凉。

    似乎是有人将浸过水的丝帕,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。

    他的动作非常小心,放完丝帕之后,又缓缓地握住了自己的手。

    对方的手指修长有力,手心上覆着一层薄茧,应当是握剑留下的。

    剑……

    文清辞的思绪一点点清晰了起来。

    握着自己手的人是谢不逢。

    意识到这一点后,文清辞努力活动右手,想要回握。

    昏睡中的文清辞,几乎没有什么力气。

    再怎么用力,手指也只是微微弯曲而已。

    但谢不逢却在下一刻握紧了他的掌心。

    接着,耳边便嘈杂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醒了,他没事。刚才只是劳累过度,又有些中暑而已。休息一下便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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