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五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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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车行四五日,文清辞和宋君然终于乘坐马车,到达了永汀府。

    涟和县位于群山之中,再往前走,便不能再乘车了。

    见状,宋君然有些担忧地看向文清辞。

    虽戴着帷帽看不清脸色,但是宋君然还是从他略显虚浮的脚步判断出,文清辞的状态并不好:“先在永汀府休整一下,明日再进山。”

    文清辞也没有逞强:“好。”

    下马车后,两人直接进了城内。

    永汀府四周群山连绵,如幢幢黑影俯视城池,加之今日天空中有阴云最终不散,身处其中之人只觉压抑非常。

    刚进城门,文清辞便与宋君然对视一眼,他从对方的眼瞳中,看出了浓浓的担忧。

    此时正是午后,可是本应该热闹的长街上,却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商户门窗紧闭,只有文清辞和宋君然的脚步声,一遍遍回荡于耳畔。

    “……照白之远所说,直到他离开永汀府回谷的时候,这里还同往常无异,只是医馆里住了一些从涟和县来的病患而已,”或许是周遭太过安静,宋君然也不由压低了声音,“但前后不到十日,永汀府却变了个样子。”

    卫朝熏香盛行,因此百姓也格外重视“气”。

    到达永汀府之前,他们便按照惯例,以层叠白纱覆住了口鼻。

    宋君然的声音透过纱传来,听上去有些不真切。

    但文清辞仍从他的语气中,辨出了不同寻常的紧张。

    事态或许比他们原想的要严重不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谷主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?”医馆老板看到宋君然突然到访,不由大吃一惊,“快快!到后面的院子里来。”

    同时略微好奇地转身看向文清辞问:“不知这位少侠,应当如何称呼?”

    来人不但用白纱覆了口鼻,甚至还戴着一个帷帽,完全看不清他的长相。

    和松修府那家与神医谷联系最为紧密的医馆不同。

    这家医馆的老板,之前没有见过文清辞,也并不知道他还没有死。

    不等文清辞回答,宋君然便抢先说:“叫他清清便是,他是谷里的药仆,年纪尚小,刚刚出来闯荡江湖。”

    说完,就颇为满意的朝文清辞挑了挑眉:“你可得跟紧本谷主,没有本谷主的命令,不得随意活动。”

    文清辞:???

    宋君然这是故意的吧!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,”文清辞的身材清瘦与少年无异,老板没有多想,“谷主大人、清清少侠,这边走——”

    隔着帷帽,那老板看不到文清辞复杂的眼神。

    停顿片刻,他只能妥协半步:“……叫我单名便好。”

    清少侠怎么都比叠字好听吧。

    “好好!”老板一边应下,一边带着他们从侧门进入医馆,到了生活起居之处。

    “白之远不是说,永汀府里一切与往常无异吗?”宋君然在第一

    时间问道。

    医馆老板抿了抿唇回答道:“他离开的时候的确如此,但前脚刚走,后脚便有许多人从涟和逃了过来。有部分没有染病的人,来这里投奔亲戚,还有病患直奔医馆……更有甚者直接露宿在了街头。至此,整个永汀府也紧张了起来,家家户户闭门不出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原来是涟和县的人逃了过来。”宋君然喃喃道。

    一直没有说话的文清辞突然开口问:“疠疾有在永汀府传开吗?”

    医馆老板连忙答道:“这倒没有!病患全都是从涟和来的。”

    见状,文清辞略微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。

    说着,几人已经到了小院里。

    这里也躺满了病患。

    文清辞径直上前为其诊脉,见状宋君然也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谷主怎么跟在一个药仆背后?

    医馆老板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怪怪的,但如今形势紧张,他并没有深想。

    那病患脉搏细弱,面色蜡黄,躺在这里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在两人诊脉的同时,医馆老板在一旁说:“他们刚来这里的时候浑身酸痛、无力,头晕眼花,后来开始发热。听说涟和那边的病患,最后还会逐渐失去意识,四肢发寒、不省人事……然后便不敌此病,一命呜呼。”

    这些病患没有呼吸道症状,且病症没有在永汀府传开。

    乍一眼看去……倒像是源于涟和县的水疫。

    不过白之远曾问过病患,并从他们口中得知,涟和县位于深山之中,百姓日常吃喝用的都是溪河之水。

    而那些溪河,并未出现污染。

    宋君然也想到了这一点。

    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,文清辞缓缓将手从病患的腕上拿了开来,接着轻声说道:“此事需要实地探访才能知晓,不能只听病患之言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宋君然点了点头,他也赞成文清辞的说法。

    两人并没有休息,挨个诊脉看起了病籍。

    忙完这一通后,不知不觉已到傍晚。

    “医馆开的药方,都是对症而下,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。”将周遭一切检查过后,宋君然转过身去对文清辞说。

    ……只是始终见效甚微。

    文清辞缓缓点了点头,非常自然地接话道:“……应先查清疠疾究竟作用于哪个脏器。”

    若是搞不清楚这个,就只能针对症状,开些普通的治疗发热头晕的药。

    这些药是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的。

    他没有注意到,听完自己的话之后,宋君然还有旁边医馆老板的脸色均是一变。

    “清少侠这是想……”想要剖解尸身?

    医馆老板吓了一跳,他话说一半,立刻清了清嗓子,将后面的语句通通吞咽入腹。

    但是脸色,却已变得难看至极。

    若是他没有记错,常做这种事的人,似乎只有……已故的二谷主啊。

    文清辞这

    话说得理所应当,乍一下子竟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脸色为什么突变。

    幸亏宋君然反应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顿了一下说道:“清清……师承二谷主,算是他的徒弟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哦哦!”医馆老板连忙点头,同时又微微向后退了一步,离文清辞远了一点。

    原主的行为,哪怕在谷内也是一个异类。

    谷内众人与文清辞一道长大,已逐渐习惯了这件事,但这医馆老板却不同。

    虽然不认识这个“清清”,但医馆老板却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有关于他“师父”文清辞的传闻。

    刚才还想与谷主套套近乎的他,在这个时候生出了将两尊大佛送走的想法。

    “谷主,清少侠这边走,”他将两个人带到僻静处,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,“永汀府这边的病患虽多,但此症病程不快,医馆里虽有不少已到了弥留之际的病患,但暂未有人病故。”

    “呃,若是清少侠真的想要……那您恐怕还是要去涟和县才能寻到了。”

    他此话说的也的确是真。

    能翻山越岭来到永汀府治疗的病人,本就是症状比较轻的,文清辞在这里找不到尸体。

    文清辞缓缓点了点头,他本来也只想在永汀府这里待一个晚上而已。

    没料到,察觉出对方试图远离文清辞,宋君然却突然开口说:“怎么?迫不及待想要送客了?”

    他虽然也不赞成文清辞的行事,当初还曾因为这件事与文清辞闹过矛盾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看到旁人因此而“嫌弃”师弟,宋君然却有些不爽了。

    来永汀府的病患,还有一部分住在亲戚家中。

    几人刚刚在僻静处说完这番话,医馆前厅便传来了一阵说话声。

    ——原来是有人来到这里,替亲戚取药。

    “谷主,”听到前面传来的响动,文清辞伸出手去拽了拽宋君然的衣袖,小声提醒道,“老板说的是。”

    白纱之下,没人看到宋君然的唇角微微扬起。

    这好像是文清辞第一次叫自己“谷主”?

    之前唤他“师兄”的时候,宋君然还不觉得有什么,现在却生出了种被对方所信赖的感觉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令他非常受用。

    “咳咳,”宋君然装模作样轻咳两声,“好吧,那明日再说。”

    文清辞和宋君然来到前厅,趁着取药的功夫与那人聊了起来。

    接着得知,白之远之前的感觉没有错,直到他离开永汀府的时候,涟和县那边的情况也不怎么严重。

    可是还没有过几日,病症便突然爆发了。

    听到这里,文清辞不由有些担忧。

    他攥紧了手心。

    假如情况真是如此,那么涟和县的消息。会不会没有及时传至州府?

    因此不受重视,得不到及时援助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次日天还没有亮,文清辞和宋君然便起身前往涟和县。

    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,本就狭窄的山道,变得愈发泥泞。

    两人行走的速度,也随之慢了许多。

    更别提他们没走多久,便看到了许多从涟和县逃出的百姓。

    甚至……还亲眼看到有人死在了路上。

    大雨还在下。

    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哭泣。

    山萸涧的一幕幕场景,伴随着不休不止的雨声,又在文清辞的脑海之中上演了起来。

    大雨织结成雾,没人看到文清辞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。

    大半日过后,两人终于到达了涟和县。

    山林之中雨还未停歇,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,只有不远处的荒地里,有新坟座座。

    此时,这里已是一座死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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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几日前,太殊宫。

    天还没有大亮,衡王谢观止就急匆匆地进了宫,来到太医署求见谢不逢。

    他在外等了许久,终于被人传召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今日休沐,衡王清晨进宫,有何要事?”

    谢不逢略显低沉的声音,从长阶之上转了过来。

    语毕,他将手中奏章轻轻地放到了一边,接着又拿起另一本批阅起来,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谢观止一眼。

    他没叫免礼,因此谢观止仍跪在地上。

    哪怕时值盛夏,石质的地板上仍透着刺骨的寒凉。

    现在卯时还没有到,这原本是谢观止睡觉的时候,可他今天却没有一丝半点的困意。

    谢不逢冷不丁地搞了桩那么大的事出来,现在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批阅奏章?!

    见状,谢观止忍不住咬牙,开门见山问道:“臣想今日来这里是想知道,陛下刚才下的那一道圣旨究竟何意?”

    谢不逢不习惯身边有人,因此侧殿上只有他和谢观止两个人在。

    少年的话音落下后,周围只剩一片死寂。

    安静了不知多久,谢不逢终于放下手中的东西,垂眸向谢观止看去:“衡王殿下不满圣旨所写?”

    他的语气格外平淡。

    可谢观止却无法像他一样冷静。

    少年终于忍不住看了谢不逢一眼。

    坐在书案背后的年轻帝王,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,但是看上去,却还是那么的清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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