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第76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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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“你妈来了,我不走?难道我也要见家长?”

    江识野微微皱眉。

    今天确实还没到岑肆和易敏见面的时候,他也没打算把易敏当“家长”。

    但他不想他走。

    “那你就在隔壁包间等我好吗,我最多一个小时,速战速决。”

    岑肆笑了,捏了下他的耳垂:“宝贝儿,你是见你妈妈,你搞得像去比赛,是不是紧张啊?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有什么紧张的。”

    不是紧张。

    就是有些无所适从。

    不知道摆什么表情,以什么姿态,面对一个十几年未联系过的母亲。

    岑肆说:“别对你妈妈太冷酷了,虽然她不好。但我突然想起来,你妈妈也是我妈妈。”

    江识野一愣。

    “我妈去世得早,现在你能找到你妈妈,相当于我也有了一个,我觉得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易敏来的时候,就看到江识野像个雕塑模特一样等在包间里。

    她匆匆跑过去:“识仔,是不是等我很久了?”

    “没,你坐吧。”江识野说。

    易敏没坐。

    她也无所适从,冲着江识野伸出手,又很快缩回去,悻悻而窘迫地坐下。

    抬眸看江识野两眼,流露出骄傲又愧疚的神色。

    观察自己长到21岁的儿子。

    那么高,那么英俊。

    是明星。

    江识野能感受到她的目光,他有些别扭地盯着桌一角,把自己面前的咖啡杯递过去:“……别看了。”

    易敏就慌里慌张地垂眸。

    然而盯着盛着抹茶拿铁的咖啡杯一瞬,憋了几分钟的泪水顷刻爆发出来。

    她捂着脸,肩膀颤抖。

    “你都还记得妈妈喜欢喝抹茶……”

    “随便买的。”江识野生硬地说,还是盯着桌一角。

    过了会儿,他皱着眉不耐烦地递了张餐巾纸过去:“别哭了。”

    易敏今天笨拙地化了个妆,这下把妆全部哭花了。脸松手之时江识野和她视线短暂触碰,一怔。

    她真的变老了好多。

    也是,自己都这么大了。

    就在他愣神的这么一瞬,易敏抓住他递来餐巾纸的手:“我对不起你,我不配当你的妈妈……”

    她双手摩挲着江识野的手,像是在摩挲21年前才生下的儿子,眼泪全部滴在手掌。

    一个年迈的女人就握着自己的手哭,那是自己的母亲,江识野本就感性柔肠,又想到岑肆的话,心态一下子崩了。

    血缘斩不断亲情,时光磨灭不了母亲。他嗓子跟着一沙,喉结上下滚动着,费劲笑道:“生都生了,别说这个了。你说说你自己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什么说的。”易敏道。刻意省略了一切艰辛,只又挂着眼泪笑,“但识仔,妈妈找到你爸爸了。”

    江识野眼睛微眯。

    什么叫妈妈找到你爸爸了。

    好像他一夜之间,突然就有父母了。

    “江野还活着啊。”他瞬间用名字划清了界限。

    易敏好歹养了自己几年,江野才是渣男混蛋,“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。”

    易敏笑了笑,笑得很苦涩。

    她还是紧紧包着江识野的手,手上全是茧,磨着硌人,“我和他现在就在京城开了家面馆。后面带你去吃好吗。”

    不可能的。

    不过江识野看着易敏那样一张脸,猛然一想自己若是没失忆,是不是也会这么去找岑肆,那么疯狂执着和憔悴,不顾一切,自私地牺牲。

    这种共情甚至比陌生的母子之情更浓烈,他心软了,淡淡道:“后面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刷抖音看到了你,在台上唱歌,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你消息,就想找你。我不是找你要钱,就是想看看你,看看你过得好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过得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可是你眼睛有道疤,”易敏瞧着他,从上到下,每寸每寸地瞧,“识仔,你这疤怎么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弟弟弄的。”

    易敏不意外:“易斌是不是对你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“无所谓。”江识野只说,“好歹是我的监护人。”

    这话明枪暗箭又扎易敏的心了,

    她又开始流泪:“怪我,你别怪你舅舅,他很不容易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怎么了?”终于聊到重点了。

    但易敏不说话。

    江识野皱着眉:“易斌经常揍我,拿烟头烫我,凳子砸我身上,酒瓶刮我的腿。”

    易敏瞪大双眼。

    江识野看着她:“我没报警就算不错了,你还让我不怪他,至少要给我说下原因吧?”

    “你舅舅经历了些事儿。”易敏艰难缓慢吐出来,“识仔,他经历了些事儿。但我确实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对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,你就给我讲讲他到底咋回事吧。”

    易敏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故事不长,易敏也没有窥其全貌,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下她旁观者的经过。

    易斌以前会说话的。

    声音好,长得帅,读了个艺校学音乐。

    家里穷,易斌16岁就开始在酒吧唱歌,还自己跑剧团。

    他天赋出众,履历丰富了机会也跟着多起来。

    20岁的时候他被一个年轻女导演选中,邀请他来参加音乐剧的面试。

    结果过去才知道,音乐剧是英语的。

    易斌完全不会英语,但他音色长相都太出类拔萃了,女导演还是想把他留下来。

    “那个时候和女导演在一起的还有她才留学回来的弟弟,他弟弟主动说,可以教你舅舅英语。”

    “然后他们基本上每天都在一起,后面你舅舅就说,他喜欢男人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江识野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久久没呼出来。

    他想了想那个年代——同性恋已经不少了,但思想远不及现在开放,更没到同性可婚的地步。

    “那时你外公外婆刚去世,我和你爸也在外地……谈着,所以没太管他,就给他说,我不在意他喜不喜欢男人。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只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只是那个人家庭条件太好了,不是一般的好。识仔,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贵族有钱人啊,被你舅舅碰上了,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。”

    易敏说着又开始擦泪,“那个海归,和你舅舅谈了那么久的恋爱,后来却要和别人家的姑娘结婚,商业联姻,狗屁的商业联姻。”

    江识野手指轻蜷:“……然后就结了吗。”

    “结了就好了,但他却带着你舅舅跑了!又很快被抓了回来。本来偷偷的也还好,现在都知道你舅舅的存在了,然后那些有钱人他们——”

    “他们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他们彻底把你舅舅毁了。”

    音乐剧正式要演出的前几天,易斌喝了杯那个海归递的水。

    嗓子就说不出话来了。

    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,但易敏易斌都心照不宣地默认,他是被毒哑的。

    易敏说,有钱人家做事一个比一个狠,海归急着和千金联姻,干脆就让易斌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易斌没有了最引以为豪的嗓子,还是被自己的心爱之人毁的,肯定会知难而退。

    他确实退出了。崩溃了,疯了,跑了,不重要了。他的人生被毁了。

    “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啊,能报警吗,那么有钱的家庭能惹吗。”易敏语气激动,“我不是个合格的姐姐,也不是个合格的妈妈,后来你爸走了,我一直想着找他,我又怀孕了,在农村呆了几年,托关系上户口,稍微长大点儿了就想让易斌帮我养你,他也好散散心。我以为我会很快回来的,也没想到你舅舅后面会虐待你,识仔,对不起……”

    江识野一直在愣神,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良久,他轻吐了一口气:“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虐待我吗。”

    易敏摇头。

    江识野低下头,手指轻轻叩打着桌面。

    他也不知道易斌为什么要虐待自己,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苦难痛苦施加在别人身上。

    只是瞎猜,

    酗酒不认人是一原因,或许还因为……

    他俩长得很像。

    他想起十岁那天,他第一次撞见易斌和男人上床,他马上跑开了,没看清人,只可惜天生有双敏锐的耳朵,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。

    ——那是你儿子吗。

    他的脚步突然顿住,自然听不到易斌的回答,但他大概在写字。

    又是那道男声响起。

    ——他和我儿子差不多大。叫什么。

    ——和你长得挺像的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他回家,喝得人畜不分的易斌默默抽烟,他本来想跑回自己房间,突然把易斌一把拽过。

    直接拿着燃着红心的烟头,往眼尾画。

    哪儿会有天生好看的伤痕,除非有有心之人一笔一捺地烫,一道一道地画。

    才会烫出一个独一无二的、像翅膀的疤。

    江识野的心堵到嗓子眼,太乱了。

    他猜到了大概,却永远猜不到细节,他情不自禁闭上眼,颤着声音问易敏:“……你见过当年和易斌谈恋爱的人吗,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吗。”

    易敏摇头。

    “……那你知道我也喜欢男人,谈了个恋爱吗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啊,影帝嘛。我在抖音里刷到了。”易敏笑道,“识仔,他很帅,你们很配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明明说的一个小时,这个时间却比想象中更长。

    江识野觉得自己大概和母亲和解了。

    却又有其他东西沉沉地吊着脑子。

    更压抑。

    他们加了微信,易敏先走,江识野还坐在包间位置上愣神。

    过了会儿,他才起身,走到门口。

    却发现岑肆靠墙站着,双拳紧握,双眼通红。

    他早就来了。

    四目相对,江识野眼睛也瞬间被烫红了。

    “僵尸,我都听见了。”岑肆说。

    江识野还是第一次听他这种惶恐得战战兢兢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江识野语气反倒平静,“那现在你给我说说你这边的故事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边有什么故事。”岑肆烦躁地揉着后脑勺,逃避地躲开目光。

    “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,你还说我们不会因为长辈的事儿分手。”

    岑肆一噎。

    靠,自己现在也挺蠢的,总是神神叨叨说些诚惶诚恐的话。

    江识野很淡然地又把他拉进包厢:

    “四仔,你不用隐瞒什么的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浸在咖啡馆的钢琴音里,沉湎的质感,“我不是我舅舅,你也不是你爸爸。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,真的和我妈……额,易敏说得一样吗。”

    岑肆深深地注视着江识野。

    良久。

    他开口:“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江识野心里一沉。

    有点儿苦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为啥。

    “但也有点儿不一样。”岑肆仰着头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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