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8 章 小憩-3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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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迦涅答应得这么容易,阿洛的喉头却仿佛被堵住了。

    “要讲就从头开始讲。”桥洞下潮湿寒冷的黑暗里,她探手伸出船外。

    水流绕过她的指间,像有生命的缎带,又像成群的水蛇,缠着她嬉戏,尽情汲取着她手指的温度。

    她打了个寒颤,因此声音听上去有些咬牙切齿:

    “我十六岁生日前一天,我从别人那里得知,你被逐出家门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我似乎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。你毁掉了我的十六岁生日。”

    她先他一步从桥洞下穿出去,脸还蒙在背光的阴影里,眼珠却明确转向他,金瞳里有冰刀般的锐光。

    阿洛喉咙深处的那团东西不安地动了动。

    他紧紧抿住嘴唇,不让任何东西从他的唇齿间跳出来。

    “我去质问母亲为什么突然把你赶走,她不给我理由,只让我接受已经发生的事,”迦涅轻轻地晃了一下头,笑了起来,“于是我就接受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之后的事就暂时和你没有关系了。你离开后五个月不到,母亲突然不能主事,内情我不会说。总之,家主位置不能空悬,我和贾斯珀为了保护自己,必须把传承抓在手里。

    “于是我们拉拢尽可能多的盟友,让一个又一个敌人失望。传火女士保佑,我没有倒下,贾斯珀也没有,我在十八岁前如愿接受传承,成了有家主实权的继承人,我不在流岩城的时候,由贾斯珀代我管理事务。”

    迦涅缺乏起伏地一口说完,到这里终于停下来。

    阿洛嘴角微微抽动,表情难以言述。

    迦涅见状又笑,带刺的话语用平和亲切的语气念出来:“我说得太简略了?那一年多我是怎么过的,你已经知道了,不是吗?”

    前晚鲜血气味浮动的酒馆客房仿佛一瞬间降临了河上的小舟,那些‘严肃’的事无法维持伪装,险些要露出本貌。

    天上水面摇曳的细月也张牙舞爪起来,像要扎进人的眼球,阿洛闭了闭眼:“嗯。我现在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迦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,泄气似地靠回船头,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:“传承到手只是开始,我必须学会掌控它,而不是被它掌控。所以我经过引荐,去了黑礁的永夜修道院。那三年……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
    第一年用来治疗她的睡眠障碍和其他问题。

    第二年开始按部就班地研习魔法,慢慢地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,习惯并逐步梳理脑海中出现的陌生知识,与残留在这些知识上的东西对抗……

    “我就住在撰经室边上,那里离主殿堂和修士们的生活区比较远,要经过四四方方的回廊,再穿过一片花圃才能到,所以我醒来入睡的时候,周围总是很安静,甚至能听到迷雾海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迦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隐瞒家族斗争无数个跌宕起伏的细节,反而和阿洛说这些无关紧要的。

    “一开始那间面朝花圃的房间

    ,还有床头窗户看出去的那一角花圃和回廊……就是我世界的全部。”

    最初几个月,她连房门都很少出,更不用说到花圃边上,或者去看撰经室里面在干什么。

    因为只有在那整洁朴素、一眼就能看清楚每个角落的小房间里,她才真正感觉安全。

    阿洛这时忽然连着深呼吸了两下,好似他能完全想象那是什么感觉,跟着她的话语也困在了那一间小房间里。

    迦涅诧异地收声,他给她一个微弱的笑:“没什么,你继续说。”

    她愣了愣。

    无法解释,他在这一刻看上去近乎脆弱。要拒绝他竟然十分困难。

    迦涅压抑着这份不自在说下去:“住了半年多后,我才第一次走出了修道院大门。修士们不能擅自离开修道院一步,但我是客人,我可以直接走出去。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,原来我其实是整个修道院最自由的人。”

    她想到了某位嘴馋的修士偷偷让她带外面才有的点心,结果惨遭抓包,噗嗤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最开始一周一次,然后是三天一次,最后我终于每天都愿意出去走走了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的声音随着笑弧上扬愈发轻快了:

    “黑礁有很多奇怪的人,随便乱逛就会碰上。他们各有各的可怕,但都对夺走奥西尼家的传承没有兴趣。我认识了几个很有意思的家伙。可惜他们不愿意离开黑礁,而我现在离开了那里,和他们通信耗时总是要很久。”

    她在黑礁的后两年无疑是愉快的。她想到那几个新朋友——他完全一无所知、但肯定优秀强大的新朋友时露出的表情,阿洛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脸上见过。

    至少不是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阿洛一眨不眨地盯着迦涅,他知道,这与他记忆里极度相似的表情随时会消散,像浪尖的影子被船头碾碎,滑进迷离的彩色月光里。

    但出于某种微妙的、他不太愿意想清楚的理由,他又不希望她继续保持这样柔和的表情。她因为他发怒,对他冷嘲热讽好像还更好一些。

    于是他应了个单音节:“嗯。”

    迦涅果然一下子就从回忆里抽身退出,想起船上还坐着这么长一条听众。

    回忆黑礁友人时的笑容收起来了,她说不上紧绷,只是因为有了对比,她此刻的平静只显得冷淡:“在我终于开始好起来的时候,我又很突然地收到了与你的消息。仍然是从其他人那里。”

    糟糕的时机,糟糕的方式。阿洛默然垂下眼睫。

    每座家族主城、每所学府的魔法学徒那么多,最初知道阿洛·沙亚是什么东西的人又能有几个?在他被公开驱逐后,他反而短暂地吸引来一些注意力。

    但不需要一个月,这个名字就彻底地被人忘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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