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9 章 〇九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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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拢在一起,不看他,也不说话。

    楼问津出声了:“你真有过找

    宋亓良帮忙的打算?”

    梁稚没想到他会问这,不知道他用意何为,但这段时间与楼问津相处,她从来是防御姿态:“怎么,你觉得他没本事帮我?”

    楼问津低着头,一双眼睛匿于玻璃镜片之后,不知情绪,“我要做的事,其他人帮不了你。”语气轻描淡写,反倒叫人无从质疑。

    意思是,只有他本人能帮她。

    “你很得意是不是?”梁稚将一枚发夹轻掼在台面上,“看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,最后还是不得不向你这个始作俑者低头。”

    楼问津顿了顿,“你以为我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警告我安分守己别存异心?楼总你大可放心,宋亓良没有夺人妻室的癖好。”她转过头,盯住楼问津,“况且,我要报复你,也绝对不会假以他手。”

    她目光锐利,像是盯牢了猎物一般。

    “那我拭目以待了,梁小姐。”

    梁稚清楚自己只是虚张声势,目前自己自保都难,何谈报复。

    楼问津那副气定神闲让她又恼又怒:“能不能出去?你打扰我午休了。”

    楼问津轻笑了一声,但他并没有说什么,真就起身走了。

    /

    晚宴仍有二十来位宾客,结束以后似意犹未尽。

    这里头既有公司的大客户,又有专司进出口业务的政府官员,自然开罪不得。

    梁稚却不愿再陪同,她劳累一天,困顿之极,只想先行回家休息。

    难得楼问津也并不勉强,同宾客解释几句,说先将夫人送到门口,叫他们移步酒店的酒廊,他稍后便到。

    梁稚走到酒店门口,一部车子正候在那儿。

    她说:“不用车,我散步回去。”东家酒店离红毛路的梁宅咫尺之距,步行片刻便到。

    楼问津却吩咐司机:“送太太去科林顿道。”

    梁稚拧眉看向楼问津。

    楼问津语气平淡不过:“梁家现在人多口杂,你去我那里更清净些。”

    他拉开了后座车门,掌住,等她上车,姿态不容置喙。

    梁稚才不信他有这样的好心,分明是为了让她去他的宅子,而故意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。

    她弯腰上了车,反手便去拉车门,“嗙”的一声,摔得车门都晃了一晃。

    楼问津后退半步,脸上表情极为平静,张嘴最后说了句什么,隔窗看去,那口型隐约是“早些休息”。

    ……还真拿自己当体贴入微的丈夫了。

    梁稚别过目光,抱住手臂,让司机开车。

    此地离科林顿大道不过两英里,一转眼便到。

    车开进院子里,那大门是敞开的,意式的住宅,却也学梁宅贴了一副大红对联,下了车,梁稚走近细看,对联内容是:

    月圆人共圆,看双影今宵,清光并照

    客满樽俱满,羡齐眉此日,秋色平分

    [*注1]

    扎奇娅瞧见梁稚进门(),????▍()▍『来[]@看最新章节@完整章节』(),但立即迎了上来,拿蹩脚中文笑吟吟地道了句:“新婚快乐。”

    梁稚兴致不高,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扎奇娅又问:“太太饿不饿,需不需要吃点夜宵。”

    梁稚说自己累了,想现在去休息。她提步往客卧走去,却被扎奇娅拦住,说她现在已经是宅邸的主人了,怎好继续睡客卧,让楼问津知道,她们肯定要挨批评。

    她说:“太太你稍坐一坐,我去二楼将主卧再收拾一下。”

    梁稚在客厅里歇了片刻,扎奇娅下楼来,说主卧已经收拾好了。

    扎奇娅领她上楼,介绍主卧各类物品陈列之处,最后叫她早些休息,有事随时吩咐,便下楼了。

    主卧是个面积极为宽敞的套间,容纳了阅读角、衣帽间和浴室,还有一个拓展而出的户外阳台。房间家具一应是乳白和原木色,点缀以盆栽的柠檬树和散尾葵。

    靠南的窗户嵌着一扇拱形玻璃窗,半开着,外头是庇城墨蓝净澈的天光。

    梁稚粗略环视一圈,穿过衣帽间,走进浴室。

    衣帽间的换衣凳上放着一套白色真丝吊带睡衣,浴室墙上铜环挂着毛巾与浴袍,托盘里装着她平日最喜欢的某香氛品牌的香波和沐浴乳。这些东西,显然是楼问津提前叫人准备好的——果真是绸缪良久,请君入瓮。

    浴室同样有一扇拱形圆窗,靠窗摆放一只白色猫脚浴缸,与她在梁宅的几乎一样。

    梁稚将浴缸进水龙头打开,再去卸妆洗漱。洗过头发,包上一顶浴帽,将自己浸入浴缸中。

    她闭上眼,忽将整张脸都埋进水中。闭气至氧气耗尽,肺叶发疼,这才抬起头来,大口喘气。

    洗完澡,吹干头发,换上睡衣,去床上躺了下来。

    今日精疲力尽,几乎阖眼便要睡着,不似过去这一阵,几乎总要失眠到半夜。

    将要睡着前一刻,她抬手揿灭了台灯,翻个身,任由自己沉入黑夜。

    外头仿佛起了风。

    梁稚听见窸窣声响,和沉闷风声,骤然惊醒——热带地区时有暴雨,窗户忘关,要是雨飘进来,怕要淋湿地毯。

    她坐起身,预备起床去关窗,却在这一刹那悚然惊觉,床边有人。

    黑暗中呼吸沉缓,夹杂些许酒精气味,和几不可辨的烟草味。

    是楼问津。

    梁稚稍松一口气,但下一瞬,却隐约分辨楼问津似是摘下眼镜,揉了揉眉心,紧跟着伸臂而来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做什么!”梁稚几乎失声。

    楼问津动作一顿,方继续前伸,揿亮了她身侧床边柜面上的台灯。

    久居黑暗,柔和灯光亦觉得刺眼,梁稚下意识眯了眯眼,再睁开时,却见楼问津正看着她,几分审视的目光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我要做什么?”楼问津平声问。

    梁稚不说话。她自然不敢说话。

    ——也是,楼问津从未说过,两人要做表面夫妻。

    ()    灯火昏黄,照得一切都有种界限难辨的朦胧,楼问津看她的目光却如雪意锐利,毫无温度。

    他从前不戴眼镜,是父亲说,人太年轻,出去谈事怕镇不住场,戴副眼镜更似商界精英,叫人不敢看低。梁稚讨厌他戴眼镜,从前她就看不透他,有玻璃镜片相隔,更觉他目光有种非人的淡漠。

    梁稚比谁都知晓自己的性格,极为要强,输也不能有失风度。

    既然将“卖身救父()”?屏????問箘浢佣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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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橕?()?[()]『来[].看最新章节.完整章节』()”一声,似乎是纱帘带得边桌上的杂志摔到了地上。

    片刻,一切又归于静默。

    梁稚肩膀也跟着颤了颤,随即微微咬紧了牙关。

    做到这一步,已是极限,再无可能继续主动迎合。

    可楼问津依然没有任何行动,甚至,他的呼吸听来都如此平静,没有一刻频率错拍。

    在他仿佛冷静不过的目光里,梁稚只觉自己的自尊是一樽泥塑木雕,装点门面的金箔,被毫不留情地片片剥除。

    热血涌上面颊,方才一鼓作气的勇气消退得一干二净,只剩滔天屈辱——

    她本以为今日曲意逢迎是屈辱,但为什么,他一根手指也不动她,却显得更加屈辱。

    她恨不得杀了他。

    现在就杀了他。

    楼问津终于出声了,声音低哑,仿佛带着几分自嘲:“梁廷昭何德何能,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。”

    喉间早被各种情绪塞得满满当当,自然一个字也吐不出,梁稚只能睁大了眼睛,狠狠盯住他。

    而下一刻,楼问津垂敛目光,忽然拿起了自己手边的西服外套,往她身上一丢,“收拾一下,去码头送你父亲。”

    梁稚一愣,“……什么?”

    楼问津已站起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()    到一楼楼梯处,扎奇娅迎了过来,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吩咐。

    他仿佛没有听到,大步朝大门走去。

    海上来的大风,撼得庭院里的印度素馨剧烈招摆。

    楼问津在门口立住脚步,从口袋里摸出香烟,低头滑亮打火机,手掌一拢,点燃,深深吸了一口。

    手指微颤,难免还是泄露几分仓皇与狼狈。

    /

    梁稚下楼时,车已停在门口,副驾坐着宝星,后座坐着楼问津。

    她拉开车门,弓腰上车。

    无人说话,司机自行发动车子,穿过了科林顿大道,朝东北方向驶去。

    梁稚心绪激动,已无心反刍方才暗室里发生的一切。她总疑心楼问津是不是真是说了“去码头”,但不敢多问,生怕一字说错,楼问津便反口食言,使她败于垂成。

    回神时,车已开到了滨海的葛尼大道,车窗外海浪翻滚,涛声阵阵。

    车行无声,静夜里似一只海鸟掠过水面,自葛尼大道转弯,又驶入丹绒武雅。

    梁稚已能分辨,车是往码头去的。

    车于前方路口右拐,离码头越来越近。梁稚身体前倾,手掌掌住了前方座椅靠背,下意识想瞧得更清楚些。

    楼问津这时候突然出声:“认得前方那栋建筑吗?”

    梁稚透过前窗玻璃看去。

    “大伯公庙。”

    庇城华人无人不知。

    乾隆十年,广东大埔人张理与丘兆进,偕同福建永定人马福春乘船南渡,于此地登岸。三人结为金兰,亲同骨肉。时海岛尚未开辟,三人筚路蓝缕,共创基业。一日,张忽于大石旁“坐化”,丘、马葬之。及丘、马殁,同籍居民复葬二公于张公墓旁。后世慕三公之义,以神祀三公,统尊之为大伯公。

    梁稚话音落下之后,车厢里复归寂静,楼问津并不再说什么,仿佛不过随口一问。

    梁稚自然觉得奇怪,转头看他一眼,他表情那样淡漠,什么也看不出。

    眨眼之间,码头已至。

    深夜灯火稀疏,近岸泊着一艘小型游艇,船头站立一人,半个身体都要探出护栏。

    即便隔得这么远,梁稚也从身形一眼看出,那就是已有月余未见的父亲梁廷昭。

    梁稚情绪激动,车子距离码头几十米处停下,尚未停稳,便等不及伸手去拉车门。

    哪知还没够上车门把手,手腕已被楼问津一把攥住。

    “就在这送。”楼问津声音少见的如此冷硬。

    梁稚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一眼,“你让我下去!”

    楼问津神色沉冷,手上却更加用力,将她攥得更紧。

    腕骨发疼,毫无挣脱的胜算,梁稚换了只手,打算再试,楼问津干脆把她往后一拽,手臂横抱,直接将她桎梏在怀。

    梁稚本能挣扎,可力量悬殊,撼动不了分毫。

    这时,楼问津冷声吩咐副座宝星:“通知开船。”

    宝星点点头,落下车窗,向着游艇处喊了一声,“可以发船了!”

    梁稚一听,挣扎更甚,“楼问津!你让我下去!”

    船工解了锚,丢入黑沉水中。

    “你放开我!!”梁稚双手徒然乱挥,却怎么也够不着车门把手。

    马达声嗡嗡响起,船尾烟囱喷出一股黑烟,咸潮海水中柴油气息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眼见此景,梁稚又急又怒,低头,一口咬在楼问津手臂上。

    连日所受愤懑与委屈皆在此刻引爆,她咬得又狠又重,不遗余力。

    口腔里瞬间便充斥一股铁锈腥味。

    可楼问津仍然纹丝不动,甚至都不曾闷哼一声。

    这般持续十来秒,梁稚牙关一松,陡然间力气尽失。

    她不是没有见证过楼问津为人之狠绝,他下定决心的事,几无更改可能。

    “楼问津……我求求你……”她放软态度,已有呜咽声,“你放我下去,我就只跟我爸说一句话,只说一句……”

    梁廷昭在船头拼命挥手,似在高喊什么,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,又有风声与马达,什么也听不清。

    “我求求你……只要你放我下去,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……”

    楼问津没有丝毫动摇。

    分明近在咫尺,却连当面道别的机会也吝于给予。

    游艇启航,海浪飞溅。

    一直立在船头的梁廷昭,也被一位船工拖回船舱,再也不见身影。

    梁稚手臂颓然落下,眼泪随之滚落,“……为什么?我爸待你不薄,短短六年就让你当上高层管理。当年引狼入室,我们自认倒霉;你想要梁家家产,我们也可以双手奉上,可你为什么要赶尽杀绝?”

    “我真要赶尽杀绝,你父亲会在牢里蹲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楼问津手指钳住她的下巴,将她的脸抬了起来,望住她泪水朦胧的眼睛。

    他冰冷的眼神,叫她觉得,他正在细细品尝她的痛苦。

    艇以三十节时速离岸,留下一串浪花尾迹。

    梁稚拼命睁大眼睛,却只能看着那船渐行渐远。

    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,你恨我到这种地步……”梁稚哽咽。这句话,她原本以为自己绝对不会问出口,因为太过软弱。

    楼问津并不回答,只将薄唇紧抿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恨你。”梁稚咬牙。

    楼问津手指沾上了她的眼泪,眼底只有冰封不动的平静:“无所谓。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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