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150 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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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主,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,王某当真佩服。郎君那响亮的绰号叫什么来着?江左第一伪君子,真是好生恰当不过!”

    傅则安捏了下指节。

    “府君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他不羞不恼,含笑承当,抬眼望着王承,嘴唇轻碰,吐露一句冰冷的话语:“我病在一身,汝病在灭门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

    王承不由起身,望着眼前这个平静的年轻人,不知为何,心头隐生惧意。

    傅则安捋袖起身,“今日府君之言,某会字句不差转禀给主君。”他迈出阁门前,回首淡道,“毕竟伪君子,罗织告状不是家常便饭吗。”

    他便这样离去,留下王承一人惊疑莫定。

    王承神思不属地回到府邸,因那灭门二字,当夜辗转反侧,竟不成眠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说来也巧,就在两日后,龙莽大军先于翼州檀顺与并州谢榆,自长安凯旋归来。

    一套威风凛凛的猛兽肩吞铁铠,罩在龙莽悍猛魁梧的身躯上,他腰扣斩|马长刀,打马自洛阳西城门的正门而入,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甲兵队伍,招摇过市。

    队列末尾,还跟着几匹没精打采的瘦马,马尾上捆绑着十数名领衣衫褴褛之人,面黄肌瘦,脚步踉跄,皆是龙莽攻破陪都长安后,活捉回来的北魏遗臣。

    这一幕,引来无数民庶夹道围观。

    前一日得知消息的卫觎簪缨二人,备华盖仪仗,已在宫门外的御道上相候。

    风尘仆仆的龙莽入阙后远远看见他们,立即下马,握拳抬臂,骑后军伍齐刷刷依令止步。

    只见龙莽卸了刀,快步而行,军袍猎猎生风地赶到二人面前,不说旁的,先细细凝视簪缨容颜,嗓音一如既往地粗戛:

    “近两年不见,阿妹一向可好,可让为兄好想!”

    “阿兄,我都好!”簪缨声音清脆欢喜,上前把住龙莽双臂,在女郎堆里已算高挑的个子在他面前,立变娇小,喜色溢于言表,“左等右等,终于见阿兄平安凯旋,我真是高兴。”

    卫觎等他们兄妹说完话,道:“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“大将军揶揄我,这点儿唾手可得的战绩比起洛阳攻城战,不过是打牙祭嘛。”

    话虽如此,言笑过后,龙莽还是挺身正色向卫觎行一军礼,这个曾经游荡在濉水的匪头子,经过几年的沥血杀战,也磨砺出了一身军伍肃气,把打下长安的过程同大司马简略禀报过一遍。

    说罢,他指向队末:“躲在长安城里的胡儿老臣,有一个算一个,都叫我逮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顿了一下,龙莽揉了把鼻子,“就是那北魏的小太子,在城破之前吞金自尽了。我嫌尸体晦气,没带回来。”

    听他郁闷的语气,仿佛颇有几分不能活捉匈奴太子的不甘。

    卫觎没在意地轻摆手,“一个小儿,无甚紧要。”

    当初他父皇拓跋氏冒死将他送往长安,大抵是想留个复国之望,如今看来,此子是刚韧也好,懦弱也罢,总之一死了之,北魏的气数便也随之尽了。

    龙莽打下的长安,作为继翼州、并州、凉州之后收复的第四座重镇归位,自此后,北方沃野千里之地,便再无大的动荡了。

    卫觎凝着眼眸往龙莽身后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那帮被龙莽捉回的罪臣中,北朝丞相王丘赫然在列。

    王丘等人这几百里路委实被折腾得不清,龙莽可没有什么慈悲心肠,一路上给他们喝生水、啃干饼、还拴在马屁股后面吃灰,士大夫的文弱身子骨碰上这么位枭匪,能活着回到洛阳,就是祖坟上冒了青烟。

    一脸困顿的王丘被士兵带到大司马近前,哪里还有一丝昔日的风骨可言。

    他腿脚疼得几乎站不住,跪下泣涕横流,唯愿归顺。

    龙莽怕他这一身腌臜气冲撞到妹子,闪身便要拦挡,不意簪缨轻轻一笑,不温不火地垂下眼睫:

    “可令弟可不是这样作想,太原王氏当家人,至今对入主洛阳宫的大司马颇有微辞。想来,王丞相是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了。”

    “岂会,岂会!”王丘略微一想,便知道自家那个拗脾气的兄弟干了什么好事,欲哭无泪,连连保证回府后必清理门户,携同家族归顺主君——如果他还有机会回家见一面老母与妻儿的话。

    簪缨没在这人身上多浪费功夫,留在手里无用,便叫人将他放回王府。

    正如一个北魏小儿左右不了胡汉相争的定局,他王丘能不能说服王承,也已无关大局,她有得是法子吃定世家,顶多,是王家多死人还是少死人的区别。

    眼下要紧的是给义兄接风庆功。

    然洛阳新主不指望王丘,这位短短几个月间受够了人间疾苦的昔日王公,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和宗族前途开玩笑。

    回到王府后,母子夫妻相见,诸人先抱头痛哭一通,而后,王丘顾不上沐浴,要了吃食,连吃三碗索饼,等攒足了力气,他指弟骂道:“无知拗性小儿,我王氏一族险些毁于你手!”

    王承先前见兄长还活在人世,已惊讶难言,忽又被骂作小儿,勉强辩驳几句,王丘不由分说道:

    “你真当南晋杀□□号是白来的,老虎不吃人,那是它没睡醒!先礼后兵的道理你不懂?世家若不顺风依势,何能长久?新君上任总要烧三把火,纵收世家特权,也比收命来得强。再者,我济济名流,底蕴尚存,到何时也不与寻常百姓同日而语,潜心经营,怕什么出不了相侯子弟!”

    北朝重孝,宗族里更讲究长兄如父那一套,王承见母亲、长兄都不站在自己这边,再联想那日傅氏子给他的恐吓,容色惨淡,灰头土脸去跪了家法。

    就这样,王丘被俘回洛阳的第一日,便带领太原王氏归顺了新君。

    他又令族中善文的耆老作贺表一篇,伏阙恭呈,又大开府库邸阁,出粮助军。

    贾家本还等着王承寻门路,好从大狱里救出儿子,怎料形势急转直下,眼见再无他法,跟着低头认伏。

    其余观望者见两大世家都服了软,望风披靡,尽皆归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却说宫里,簪缨迎接到义兄,引着龙莽在宫殿中游览参观。

    三月里攻破皇城的那晚,龙莽不过看了个大概,便又去

    追敌,今日算是他生平首次置身天下至高的宫廷中,眼望琼楼玉宇,不免豪情顿挫。

    而后,他又卸下铠甲,去拜会了卫公、檀公等人,转圈数亲戚,都算自家人。

    卫觎和簪缨在乾和殿设宴,美酒佳肴为龙莽接风。

    等到酒足饭饱,簪缨明眸微动,看着案后金刀大马的义兄,小心翼翼问:“阿兄,你可疲累?”

    “这才赶了多少路,累什么?”龙莽笑着摆手,“比行军打仗不是轻松多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,”簪缨眼珠无辜地转了半圈,甜甜道,“今日相聚,乃大乐事,莫不如你与观白切磋一下武艺吧,阿缨还没机会见识兄长在武场上的雄伟风姿呢。”

    龙莽感到突然地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啥?吃着饭怎么说起切磋来了?

    卫觎很快低头笑出一声。

    他拧了下腕子,看向勇健扛造的龙莽,眸底有锋,“练练?”

    龙莽转念一想,明白了妹子的良苦用心。是了,他现在所使的这套马上杀敌刀法,正是大司马手把手帮他改良而成的,北府军中,无人不以得到大司马指点几招军技为荣光,龙莽平生极少服人,但对于大司马的本事,却是心服口服。

    之前他还真想过,何时有机会再向大司马讨教一番。

    到底有个妹子就是贴心,还知道给她哥哥开小灶。

    “练就练,姓龙的求之不得。”龙莽开怀大笑,“不过大司马可千万别藏私,别留手啊,我正愁长安的仗打得不过瘾呢。”

    他沉浸在小妹对他温暖的关怀中,没有听见卫觎低不可闻地说了句,“我亦求之不得。”

    一个时辰后。

    当龙莽不知第几次龇牙咧嘴地被卫觎放倒在校场上,喝下腹的那几坛酒都要颠出,他终于发觉,事情有点不对劲儿。

    他娘的大司马何止是不留手,这是拿他当血海深仇的仇人在练吧!

    那出手的狠劲,简直像关禁多日的猛虎开了笼,连指甲尖都淬着锋刃,令他这个驰骋沙场的老将都背后生寒。

    龙莽躺在沙地上,就着失重的视野,恍惚看见站在他面前的颀长人影,喘着粗重的呼吸,汗水顺额如线淌下,没入沙地,一双瞳孔里血色倒灌。

    却又餍足舒服地吐出一口长气,向他伸出一只手。

    想通自己被摆了一道的龙大将军,怨念十足地闭上眼。

    唐子婴,你小丫头的心偏得没边了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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