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45 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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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岳麓书院。

    “嘉年,你快下来看,朝廷下旨,直郡王统领水军收复澎湖列岛了。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正在藏书楼二楼里看书,同门师兄李复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在楼下蹦跶,兴高采烈地叫他下去。

    “师兄,你哪里来的消息?”

    “大师兄托人送来的,你别看书了,赶紧下来,老师叫我们去他那儿一趟。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四月从京城到岳麓书院,入院考试时,他写了一篇论农和商的策论,叫岳麓书院的山长郭金门看上了,问他愿不愿意拜他为师。

    董鄂嘉年肯定答应。于是,他成了郭金门的第三个弟子,董鄂嘉年前头已经有两位师兄。

    大师兄朱轼,字若瞻,看看他的名字,和’若瞻’这个字,就知道他是苏轼的迷弟。康熙三十三年中进士,选为庶吉士,后来下放至潜江当知县。因不少同僚还在朝中,朱轼消息灵通,朝廷让直郡王统领水军收复澎湖列岛的消息就是他送来的。

    二师兄李复,和董鄂嘉年年龄相仿,是个喜好交友的乐天派,和董鄂嘉年关系处的极好。

    董鄂嘉年匆忙下楼,李复催促他快跑几步:“老师看到信的时候特别激动,我感觉老师肯定有大事跟咱们说。”

    师兄弟俩跑去后山老师的住处,他们到的时候,老师正在打发小厮收拾行李。

    “你们俩来了。”

    郭金门看到他们两人连忙道:“为师即将出远门,书院里的事暂交给副山长安排。为师不在书院,你们两人在学业上也别懈怠。特别是你,李复,明年是乡试之年,你要抓紧时日,千万别虚度光阴。”

    “老师,您这是要去哪儿L?”

    “为师即将去福建泉州府,我要亲眼看到我大清将士收复澎湖列岛。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劝道:“老师,您前些日子生了场病,身子骨还没完全养好,这又要出远门,万一在外旧疾复发如何是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别劝,老夫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够了,万一死在外面,哪里死就哪里埋吧。”

    两个当弟子的没有老师这般洒脱,师兄弟对视一眼,董鄂嘉年道:“老师,我后年参加会试,时日甚多,师兄不得空,不如我陪您去泉州?”

    “你去?那也行。”郭金门点点头:“你是满人,还是从京城来的,水师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?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摇头:“水师以绿营汉人为主,满人的将士多在北疆,我无从认识水师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你都不认识?拜师时,为师记得你家里人都是武将?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道:“我董鄂家确实大都是武将,但不擅水战。再者说,澎湖之战爆发的太突然,就算皇上想从北方调兵,也来不及赶去泉州,直郡王统兵打倭寇,也只能从沿海水师调兵。”

    “你大哥不是在南方任职?”

    “我大哥不在福建,他在广信府任正四品指挥佥事。”董鄂嘉年道:“老师,就让我跟您一起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也罢,你想去就跟着去吧。出去开开眼界,长些见识,待到会试时,你的策论会更加言之有物。”

    李复也想去,郭金门瞪他:“你如今连举人都没考上,出远门耽误你读书,那可怎生是好?”

    “我可以在路上背书,遇到不懂的还能问师父师弟。”

    李复也想去外面长见识。

    郭金门不知道是不是偏爱出身不好的穷学子,先前收的两个弟子,朱轼是农家子弟出身,李复也是农家子弟出身,两人的求学路径相似,都是举全家甚至全族之力才供出他们一个读书人。

    李复靠着博闻强识考上秀才,后又考进岳麓书院,拜郭金门为师。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从老家到岳麓书院,从未去过其他地方,更别说出省。

    李复哀求:“老师,圣人都说读万卷书走万里路,我明年将要考举试了,却只会在纸上写文章,连湖南之外的地方都没去过,考策论时,如何能写出精髓来?”

    见老师不松口,李复继续又道:“小嘉年师弟和我年龄相仿,就已经独自从京城到岳麓书院求学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行了,想去就去吧。你也年纪不小了,别做小儿L之态。”郭金门嫌他烦。

    李复嘿嘿一笑,他攀着嘉年的肩膀:“师父,你还要收拾什么行李,弟子帮您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里不用你们,你们回去收拾行李吧,下午咱们就走。对了,家里马车不大,以免咱们三人乘车拥挤,你们别带太多行李。”

    李复干脆地答应了,反正夏日天气热,衣裳容易干,带一套换洗的就成。

    董鄂嘉年道:“既然如此,师兄跟老师乘一辆车,我和我夫人乘一辆马车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,我都忘了,小师弟出身富贵人家,跟我等泥腿子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瞥了师兄一眼,对老师恭敬道:“自从来岳麓书院后,我和夫人一直未回去看望过兄嫂,福建距离广信府不远,回来时,我想带着夫人顺路去一趟广信府。”

    “手足兄弟,是至亲,确实该常回去瞧瞧。”

    郭金门答应了,董鄂嘉年和李复这才退下,约好午时末在书院门口碰头。

    “小师弟,没想到你出远门都要带上弟妹,夫妻举案齐眉,真是难得呀。”

    “师兄客气,师兄和嫂子之间感情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李复哈哈一笑:“还行吧。你小子,想不想为我和你嫂子做点贡献?”

    “师兄又瞧上我家什么了?”

    “哈哈,你上回给我的那个金黄色的点心不错,带回去后你嫂子特别喜欢,什么时候再给师兄送点儿L?”

    李复出身农家,娶了个商户之妻,夫妻俩感情甚好,李复在董鄂嘉年处吃到什么好东西,一定要带回家给夫人尝尝。

    “师兄说的是千条金丝饼吧,嫂子还挺会吃的。”千条金丝饼是宫里的点心方子。

    “没错,就是那个。”

    “今次着急出门,恐怕不行,等我们从福建

    回来,做好了送到师兄府上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多谢师弟了。”李复拍拍董鄂嘉年的肩膀,笑着走了。

    董鄂嘉年也笑了笑,心情十分不错。

    老师挺会收弟子,大师兄二师兄出身低,却都是豁达乐观的性子。比如二师兄李复,看上他家什么好东西了,都是直言讨要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董鄂嘉年十分吃这一套。

    董鄂嘉年夫妻两人来岳麓书院求学,身边跟着的小厮、丫鬟、侍卫等就有六个人。他们到南方后先去广信府拜见大哥大嫂,大嫂说他们身边伺候的人没一个会说本地话,又给了他们两个伺候的人。

    家里人口多,为了住得舒坦点,夫妻俩在书院不远处租了套两进的宅子。

    “你带我去泉州府玩儿L?”小觉罗氏欢喜得眼睛都睁大了。

    董鄂嘉年笑着道:“也不全是玩儿L,咱们去泉州府看看,待回来时,咱们去一趟广信府见大哥大嫂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去玩儿L嘛。”

    小觉罗氏招呼丫头收拾行李,行李收到一半,小觉罗氏想起送礼的事,哎呀道:“你也不早说,我也没个准备,匆忙间咱们去哪儿L买土仪?”

    “老师临时说要去泉州府,这可怪不得我。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收了一套笔墨纸砚交给小厮:“天气这么热,你也别给大哥大嫂准备什么土仪了,不如等我们到泉州府后,咱们在泉州府采购些当地特产送给大哥大嫂。”

    “只能这样了。”

    小觉罗氏跑过来拽着董鄂嘉年袖子,语带撒娇:“多买些,咱们给额娘、姐姐他们也送些回去。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拉着她的手笑道:“姐姐手里的嫁妆铺子,有好几个铺面做的都是南北货生意,她还差你这点土仪?”

    “那不一样,咱们送的是咱们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小觉罗氏特别感谢姐姐对她的提点,也感谢公婆对她的体贴,正因为婆家人对她好,她才能跟着嘉年来南方,活得如此肆意。

    夫妻俩亲亲热热地说着家里的琐碎小事,该安排的安排好,用了午饭,夫妻俩上车去书院门口等老师和师兄。

    “哟,嘉年,你家的马车真宽敞,车轮可支撑得住?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到书院后一心跟着老师读书,也没出过远门,李复自然也就没见过董鄂嘉年家的马车。今天一见,吓了一大跳,这马车比寻常马车大了一半。

    “师兄放心,车轮是特制的,没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郭金门掀开帘子,看了眼车轮,这车轮确实跟一般车轮不一样。

    “走吧,先出发,路上再聊。”

    他们希望尽快赶到泉州府,水路、陆路搭配着走。但就算他们赶的急,肯定看不到水师出兵的场面了,若是能碰到得胜归来的场面也是平生快事。

    郭金门和弟子李复一辆车,小厮和车夫坐马车外。董鄂嘉年夫妻乘坐的马车也不差不多,只多了两位骑马的侍卫。

    李复不会骑马,赶路间隙休息时,李复颠颠儿L

    地跑去跟侍卫请教,如何做到跟他们一样,上马下马动作都如此好看?

    小觉罗氏见了,笑着跟嘉年说:“二师兄这种性子真好,做什么都能欢欢喜喜的。()”

    想想她未出嫁前的日子,被额娘娇养着,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,锦衣华服,心里却十分贫瘠,不如二师兄许多。

    赶路的日子无甚可说,一行人匆忙赶到泉州府,如郭金门所料,直郡王从红河港赶来,已率领水师走了三日了。

    “唉,也不知道水师打得如何了?把倭寇赶走了没有。?[()]?『来[]$看最新章节$完整章节』()”

    “怎么只赶走?倭寇杀了我们大清这么多百姓,应该都抓了砍头。”

    其他百姓同仇敌忾,说得对,就是该抓了杀头。

    郭金门和百姓们站在水边望着宽阔的大海,自从皇上□□后,大清水师再没有打过仗,希望这一次,能打出大清水师的威风,震慑住宵小,还沿海百姓一个安宁。

    “黄瞻兄,你也来泉州府?”

    郭金门扭头,先是震惊,后又狂喜:“铸万兄,浑然兄,没想到能在泉州见到二位兄长。”

    唐甄、颜元两人大笑。

    唐甄笑言:“有缘千里来相逢,咱们三人并未相约,却能在这里碰到,大喜,找个酒楼喝一杯如何?”

    “走走走,我请客。”

    唐甄看了董鄂嘉年一眼,笑道:“不用浑然兄请客,今儿L咱们这里有个大财主,叫财主请客。”

    郭金门看看弟子,又看唐甄:“铸万兄认识我这个小弟子?”

    “认识,你这个弟子,是我认识的一个小丫头的弟弟。黄瞻兄,你这位弟子的姐姐,那是赚银子的一把好手,如果不是她生性不爱张扬,徽商里头她都能排在前列。”

    “竟然如此?”

    李复比老师还震惊,他知道这个小师弟家里富裕,没想到竟然如此富裕,居然能和徽商作比。

    董鄂嘉年推了他一下:“老师走了,师兄快跟上。”

    李复快走了几步,跟董鄂嘉年肩并肩,语气谄媚:“嘉年,以后我叫你师兄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端端的,师兄犯病了?”

    李复说出自己的打算:“我叫你师兄,你就是我哥哥,你的姐姐,自然也是我的姐姐,这样一来,逢年过节时我去咱们姐姐府上磕头,姐姐会不会赏我一块金子?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冷笑,他就知道,师兄只有在占他便宜的时候才会对他有如此好的态度。

    “嘉年,你别走嘛,你快告诉我,咱们姐姐认不认我这个弟弟。”

    董鄂嘉年嫌师兄吵闹,他快步跟上三位师长,李复跑上前,果然不敢再胡说。

    唐甄选了一座观海景位置特别好的酒楼,坐在二楼窗边,随意一瞥,目之所及全是滔滔海浪,绵延不绝。

    颜元和郭金门身边都带着两个弟子,只有唐甄一人前来,郭金门亲手给他斟茶:“兄长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人了,怎么还一人出远门,身边也不带个弟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样

    ()    的人,就不祸害年轻小辈了,拜我为师,年纪轻轻就断了仕途之路,我也不忍心。”

    唐甄一贯主张以百姓为本,反对士人空谈,更加批判君权神授那一套,哪个年轻人若跟他学,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。

    瞧瞧,董鄂家的那个小丫头写信夸他这里好那里好,她的弟弟怎么不送来拜他为师?偏要叫董鄂家的小子不远千里跑去岳麓书院求学。

    哼,唐甄一看到董鄂家的这个小子就想到他姐姐,他就生气。

    郭金门摇摇头:“铸万兄不用妄自菲薄,你之功绩,功在千秋。百年千年之后,我这个只会教弟子考科举的岳麓书院的山长早已淹没在历史烟尘中,铸万兄你的名字,定然会留在后人心中。”

    颜元举起茶杯:“我认同黄瞻兄的话,敬铸万兄。”

    郭金门举起茶杯,同样道:“铸万兄!”

    唐甄也未推辞,举起茶杯,和两位好友以茶代酒,喝了一杯。

    唐甄问道:“浑然兄、黄瞻兄,你二人为何前来泉州府?”

    “朝廷今年突然展现出和以往不同的风貌,行事激进了许多,如今读书人对孔家,对朝野的讨论,铸万兄当真不知?”

    “我带着弟子前来泉州,就是想亲眼看看,这些变化到底是真还是假。”

    唐甄看向两位老友:“如果这种变化为真,你们如何想?”

    “如果是真的,当今堪称圣人,满朝文武大臣也算为民做主了。”

    唐甄又问:“若从朝堂到民间产生的这些变化,来自朝中一小部分人呢?”

    郭金门犹豫,颜元直言:“若大清这一年的变化只是来自一小部分人,皇上能容忍他们,皇上称不上圣人,也能说是位明君。”

    唐甄、颜元两人能在天下读书人中有声望,不仅是因为他们是学识过人的大儒,还因为他们对天下有自己的思考,提出了独特的观点。

    在任何时代,能逃脱出时代的局限,以第三者的视角对自己所处的时代进行批判,代表着他们对当前时代的观察十分深入,朝野上下出现任何趋势,他们都能敏锐地察觉到。

    大清刚入关时如日中天的模样他们见过,康熙对天下的掌控力逐渐下滑,朝堂内外的腐败他们也正在见证。

    本以为大清会像其他皇朝一般,用不了多久就会走上末路,天下或许又会兴起兵灾,百姓流离失所,过了今日没明日,直到新的皇朝建立,开始新一轮循环。

    如今,起新变化了。

    “铸万兄,你来泉州府又是为何?”

    “我来这一趟,就是想看看,是不是真的出现新变化,能把滑落的大清往上拉一拉。”

    唐甄垂下眼皮:“我虽生于明末,幼年时和家父在蜀中还算安稳,可以说这一辈子没受过改朝换代之苦楚。”

    “我老了,活不了几年了,大清以后如何我也管不了,也不该我管。但这天下苍生啊,本就已经够苦了,如若能看到百姓日子好过一点,我就算即刻死了,也能安心几分

    。”()

    以往,华夏这块土地上的一代接一代的王朝,打来打去,不是自己人就是近邻,上位之初不管如何血腥,为了坐稳天下,就算装模作样,对百姓也能有几分体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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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如今之时势,敌人若从海外来,非我族类,他们只想侵略,不想长治久安,这块土地上的百姓该如何活下去?

    颜元道:“铸万兄担心的,正是我所担心的。希望这次澎湖之战,能让朝廷打开眼界,一定要把海军建起来。”

    消息灵通的唐甄道:“听说,朝廷已经答应建海军了,但军费少之又少,只有区区两百万两。”

    郭金门怒道:“两百万两,大清海岸线如此漫长,两百万两军费养出来的将士们别说守卫大清全境,倭寇打进来,能不能守得住福建都难说。”

    颜元关心道:“皇上为何同意建海军,却不给军费?”

    “没银子吧。”董鄂嘉年知道一点。

    没银子?大清百姓缴的税赋比明朝时翻了一倍,朝廷居然没有银子。<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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