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 章 贤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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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藏在车厢的影子里,对表姐妹的呼唤置若罔闻,仔细在人群中寻找谢徽:“我身体不适,不想去人多的地方。表哥呢,他在哪里?”

    丫鬟扶着薛月霏,陪她找了好一会,忽然指向前方:“娘子你看,那位是不是大郎君?”

    薛月霏瞥到熟悉的身影,眼睛霎间亮了,但光芒随即黯淡下去,因为她在谢徽旁边,看到了一个堆金叠玉、裙裾及地的华服女子。哪怕没看到正面,光凭背影也能让人相信,这定是位美人。

    此人是谁,无需赘言,自然是谢徽律法意义上的妻子——赵沉茜。

    此刻,谢徽和赵沉茜站在街上,相对无言。谢家女眷难得出门一趟,并不希望谢徽跟得太紧,反正侍卫会暗中保护她们,谢徽就没有去打扰姐妹们逛街,他能做的,似乎只剩下陪赵沉茜。

    两人置身热闹的上元灯会,却无话可说。谢徽默了一会,问:“方才你为什么不同意纳妾?”

    赵沉茜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,道:“我没有不同意,只要你自己想,随时可以领人进门,无需知会我。”

    谢徽轻轻笑了声,所以,他究竟在期待什么呢?谢徽刨根究底问:“那你为什么要阻拦母亲和祖父给我安排人呢?”

    为什么呢?赵沉茜其实也想问自己,说到底这是谢家的家事,谢徽都不介意长辈插手他的私生活,她何必惹一身腥?

    可能只是风吹过灯火的那一瞬间,她在谢老太爷身上看到了先帝吧。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人,却被当权者视为左右局势的筹码,连感情都可以放上赌桌利用。

    她忍不住为谢徽感到悲哀,忍不住在这一次挺身而出,制止谢老太爷摆弄孙儿的情感。

    她终于能说出那句迟到了八年的,“我不同意”。

    “你就当我难得有良心一次吧。”赵沉茜语气淡淡,说,“饭桌上的话只是个名头,你喜欢谁,想娶谁,全凭你自己做主。你要是确实看中了你的表妹,改日我带她进宫走个过场,让宋知秋给她写一封懿旨,无需惊动我娘,就能让她变成太后钦封。这样既能堵谢家的嘴,不用担心以后她受欺负,你也不用背不孝不忠的骂名,再面对类似的事,也有借口转圜。”

    谢徽拳头已不知不觉攥紧,回眸紧紧盯着她:“你就这么想让我纳妾?”

    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好了,贤惠的像一尊没感情的木头人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想不想,而看你想不想。”赵沉茜平静地提醒他,“驸马,谢家几位娘子走远了,你该去前面照应她们。”

    谢徽却不动,固执地盯着她,问:“如果今日是容冲要纳妾,你也是这样贤德大度吗?”

    赵沉茜没想到他

    突然提起这个名字,她嘴角微抿,顿了下,冷淡道:“你提他做什么,和他有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“你在生气?”谢徽发现自己连情绪都控制不了了,他只能让自己的声线极尽冷漠,来掩盖冰层下的惊涛骇浪,“你至今珍藏着他送你的风铃,而我仅是拿他假设一下纳妾,你都会生气。赵沉茜,我们已完婚四年了,他也已经失踪八年了,你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“我从未沉溺于过去。”赵沉茜也莫名激起火气,冷冰冰道,“是你分不清过去和现在。谢相,我府中还有事,就不陪你们观灯了,先行一步。”

    赵沉茜说完,转身就走,髻边的紫晶簪折射出一道冰冷美丽的辉光。她走得毫不犹豫,谢徽甚至从她背影中看到了急切。

    谢徽默然望着她衣摆飞扬,环佩相击,头也不回汇入人流中,不曾迟疑哪怕一瞬。他垂眸苦笑,第一次发现原来身心俱疲的时候,仅是勾起嘴角都要耗空全身力气。

    赵沉茜乘着怒走出一段路,玉佩上防撞法印接连亮起好几次,她才终于冷静下来。暗卫见长公主停下,小心翼翼上前:“殿下,灯……还要观吗?”

    赵沉茜深吸一口气,暗暗责备自己今日怎么了,为何如此沉不住气。她静了静,道:“来都来了,岂能空手而归。你们下去吧,我自己走走。”

    暗卫应诺,眨眼就消失在人潮中。赵沉茜独自一人站在煌煌灯火下,很快就吸引来许多注意。一个商贩壮着胆子上前,笑道:“娘子在等人吗?拿一盏灯吧,这是用鲛绡做的美人灯,遇水不湿,终年不灭,只要拿上这盏灯,哪怕对方在千里之外,也能循着光找到你。”

    赵沉茜垂眸,看向那盏走马灯。灯上绘着精巧的洛神图,旋转起来如仙人起舞,美不胜收,普通女子看到肯定会走不动道,但赵沉茜不同,她身为公主,又接连和白玉京、云中城两大仙门结亲,见过不少珍宝。她一眼就能识出,这盏灯上用的是苏州宋锦,绝不是鲛绡。

    鲛人如此稀少,真正的鲛绡怎么会流通到民间呢?

    走马灯上的陈王还在重复而徒劳地向神女求爱,赵沉茜看着蜡烛燃烧的余烬缓缓上升,思绪也变得一目了然,无所遁形。

    她现在冷静下来,不难理清楚刚才她会生那么大的气,是因为谢徽提到了容冲。赵沉茜不由跟着谢徽的问题想,容冲会不会纳妾呢?

    这个问题似乎根本不成立,如果容冲喜欢她,他根本不会让他的家人、朋友在赵沉茜面前提起纳妾这个话题;如果他不喜欢她了,也无需纳妾,他会自己跑过来,明明白白提出退婚,运气不好的话,他甚至会当面罗列一二三四五,解释为何不再喜欢了。

    赵沉茜想到后面那个场景,几乎能想象出容冲的表情,他干得出这种事。

    他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,家世显赫,天赋异禀,父母恩爱,兄长正派,习武修道无不顺利,只要他想做的,鲜少有得不到的。他不需要看人脸色,所以也从不顾忌别人的心情,有话直说,爱憎分明,实在是个一根筋到令人生气的狗东西。

    那么,有朝一日,他会不会对她说,他已经不再喜欢她了呢?

    赵沉茜垂眸,浅浅笑了声。还在意这些做什么呢,都过去了,她知道他还活着,也知道他在逐渐吸纳容家军的旧部。但那又如何?

    如今,她是旧朝公主,他是叛国将军,国恨家仇像座山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,再谈爱不爱,实在可笑。

    赵沉茜看了许久,最终还是没拿那盏灯,淡淡道:“不用了。没人等我,我也不会等人。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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