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 第八十八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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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sp;   至于晏寒来,邪法消耗太多生命力,此时此刻神识涣散,必须尽可能多地服用丹药,补充灵力、稳固神魂。

    万幸没有性命之忧。

    所有人各司其职,很快开始忙活。

    晏寒来喜静,特意选了最里侧的小室。

    进屋关上房门,少年眸色淡淡,向身下看去。

    这里是南海仙宗建造的病房,因为基本不会有弟子在地牢受伤,所以建得十分简单,纵观整间小室,唯有一桌一床。

    于他而言,已是足够。

    身上是被谢星摇在山洞里缠好的绷带,因为不久前施了邪法,不止身体,识海中亦是传来阵阵隐痛。

    晏寒来一动不动半晌,终是迟疑着伸手,拉开衣襟。

    衣领簌簌敞开,他安静垂头,指骨分明,动作继续向下。

    自分化后,他未曾来得及看一眼如今的身体。

    这种感觉熟悉又古怪,好似隐隐发烫的烙印。

    晏寒来目光往下,穿过胸膛与腹上的肌肉轮廓,薄唇抿直。

    毫无征兆地,他忽然想起谢星摇送来的那些话本子。

    ……不对。

    耳后微热,少年把更多奇怪的念头用力按下。

    他沉默着没有动作,一点点适应身体生出的异样,猝不及防,听见敲门声。

    不动声色拢上衣襟,晏寒来很快开门。

    门外是谢星摇。

    “晏公子。”

    她一如既往双目含笑:“我能进来吗?”

    晏寒来:“嗯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:“谢姑娘所为何事。”

    谢星摇弯眼笑笑,风一样窜进厢房,指一指床铺:“晏公子受了伤,不妨坐下。”

    奇怪的人。

    晏寒来顺着她的话,乖乖坐上床边。

    “今日之事,多谢。”

    他虽然性子别扭,但心知这是一桩恩情,在应该道谢的时候,绝不会闭口不提。

    “晏公子助我找到仙骨,同样帮了我的忙。”

    谢星摇靠近一些,唇角轻扬:“礼尚往来,不必在意。”

    她来得突然,晏寒来不清楚其中用意,默不作声看她的动作。

    就算猜不出用意,只是这样和她待在一起,也能让他感到安心。

    谢星摇足步轻盈,倏而坐在他身边,伸出一只手:“碰一碰,可以吗?”

    他没有拒绝。

    少女的左手白皙柔软,先是用指尖轻轻触上他心口,旋即整只手掌慢慢按下。

    只一刹,晏寒来明白她的意图。

    他想后退挣脱,却已有神识潺潺而来,涌入他心口。

    ——谢星摇知他...

    命力衰微、死气缠身,渡来属于自己的澄净气息,试图驱散一些死气。

    要想加速他的痊愈,这的确是最为有效的法子,然而与之对应地,谢星摇将出现一段时间的神识衰弱、体虚无力。

    心脏和识海都是重要的位置,一旦传输开始,只要她不念出法诀,就不能中途停下。

    晏寒来蹙眉:“谢姑娘,不必如此。”

    他的心跳好像快了一点儿。

    谢星摇眨眼:“当初进入这个小世界,当我们遇上风暴,晏公子不也像这样护住了我?”

    “这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晏寒来:“那时形势危急,如今我能自行愈合——”

    他说得不假思索,话到一半,忽然停下。

    既然没有反驳,那便是承认了在风暴来临、九死一生时,他下意识想要护住谢星摇。

    晏寒来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心口被她紧紧贴住,每一声心跳都能被清晰感知。

    他心觉烦闷,想要给自己下一个清心诀,却又因灵力全无,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澄澈的神识缓缓淌入,滋润在心口,漫开清明气息。

    千疮百孔的五脏六腑,仿佛浸泡在柔暖温水之中,水意绵绵,沁入残缺不堪的缺口。

    晏寒来撩起眼皮。

    谢星摇低着头没看他,从他的视角望去,只能见到扇子似的眼睫、以及小巧莹白的鼻尖。

    以往很多时候,晏寒来都曾像这样看过她。

    那时在他心里,总是充斥着更多纷繁复杂的情绪——

    自嘲自厌,烦闷不安,拖着一副破破烂烂的身体,为了复仇,前路毫无光明。

    小时候好不容易能逃离南海仙宗,他无数次向仙门求援,却只得来质疑与无视。

    南海仙宗赫赫有名,而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,胡言乱语,当不得真。

    晏寒来手无证据,在一日日孑然的流浪里,渐渐明白一个事实:

    要想复仇,只能通过自己的双手。

    然而复仇谈何容易,他动用邪术,气息变得古怪又浑浊,后来救下谢星摇,得知她是凌霄山弟子,师门正欲寻找仙骨。

    凌霄山一行人,是他逃离南海仙宗后,遇上的唯一一群朋友。

    但晏寒来还是动了不应有的念头,若能将仙骨与他融合,说不定就能迅速提升修为,屠戮南海仙宗。

    那是一条必死的歧途,甚至于,连为数不多的好友,他也要尽数背叛。

    可恨又可笑。

    ——但无论如何,在最初时,这是晏寒来为自己选择的路。

    他活不长,来日还将成为让他们深恶痛绝的恶徒,对于曾经的他来说,是必然发生的事实。

    所以面对谢星摇,他总是不会将情绪表露太多。

    一个没有未来的人,不该将她一并拉入泥潭。

    然而今时今日,在这间狭窄逼仄的小室里,一切都与那个未来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不带仇恨与自嘲,晏寒来终于能头一回认真注视她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我方才来这儿的时候,遇见月生了。”

    许是觉得室内安静,谢星摇轻声开口:“他和我说起你们灵狐分化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她知道晏寒来的情况,想着来为他渡入一些神识,出门时,恰好撞见月梵和顾月生。

    然后被莫名其妙科普了很多小知识。

    晏寒来:“他说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说起灵狐分化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谢星摇认真回忆:“会不自觉发热,骨头还会生长。”

    要说发热,晏寒来在她面前出现过两回。

    一是醉酒后的那次风寒,二是山洞里的恶咒发作。

    ……...

    虽然绝大多数时候,恶咒发作并不会引起发热,那次是个例外。

    晏寒来似是笑了下:“还有么?”

    “还有灵狐的第一次分化。”

    谢星摇眨眨眼:“其实和来这儿的时候,他所说的内容差不多——因为第一次分化非常重要,所以只有喜欢得死心塌地,认定那个人不放开,才能引发分化。”

    她生出好奇,看一眼晏寒来:“如果灵狐遇见了第一个最最喜欢的人,可那人并不中意它,那种情况下,应该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晏寒来没立即应声,无言抬眼,对上她视线。

    不明缘由地,谢星摇觉得,这一眼微妙至极。

    少年眼中的琥珀色渐渐沉淀,溢开丝丝缕缕的晦暗如潮,如同漩涡,倏然将她攫住。

    “能怎么办。”

    他扬了扬嘴角,语气云淡风轻:“不过是觉得难过。倘若当真钟情,不会无理取闹,让她心生勉强。”

    也对哦。

    毕竟不是每个灵狐都像江承宇,得不到的,硬抢也要夺来。

    只不过,倘若被一个死心塌地喜欢的人拒绝,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。

    谢星摇胡思乱想,耳边一片恒长的沉默里,晏寒来忽然出声:“月生就说了这么多?”

    谢星摇点头:“嗯。我急着来找你——”

    这句话脱口而出,她蓦地住嘴。

    “若想完成分化,条件极为苛刻。”

    晏寒来道:“一瞬心动,一段好感,都无法引出分化。灵狐皆知此事马虎不得,分化的对象,往往是与自己情投意合的道侣或爱人。”

    谢星摇点头。

    分化一生只有一次,如果随随便便给一个人,岂不是亏大。思来想去,还是道侣最靠谱。

    她心下一动:“不过,也会有灵狐为了道侣之外关系的人分化吧?”

    晏寒来笑了笑:“那便是不计后果,就算得不到回应,也心甘情愿为那人留下一辈子的印记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的狐狸一定很少。”

    谢星摇正色:“晏公子,你以后千万别这样傻,要是得不到回应,那就糟糕了。”

    晏寒来没说话。

    她想到什么,忽地弯起眉眼:“对了,既然你还没选择男女,今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女孩?听月生说,他无聊时会变男变女,模样随意变换,很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

    室内沉寂须臾,晏寒来轻声应她:“我是男子。”

    “那只是你小时候暂时选定的身份啊。”

    谢星摇:“我是说以后,遇上真正喜欢的那个人——”

    她语意轻快,说着抬眼。

    然后不知怎么怔然愣住。

    小室幽暗,唯有门边燃着一簇烛火。

    静谧的暗色淌动如水,将眼前所见的一切浑然吞没,晏寒来一言不发看着她,眸底映出火光。

    这是无比认真的神色,他没开玩笑。

    但是——

    掌心贴在晏寒来心口,她莫名被震得有些发麻。

    “晏公子在山洞里不是说……”

    谢星摇想要往后缩一缩:“你尚未分化吗?”

    晏寒来喉音极轻:“我从未骗你。”

    当时没有,现在也没有。

    掌心的心跳愈来愈重,每一次跳动,都能透过手臂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谢星摇听出他的话中之意,感受到耳后生出的热意。

    她只见过晏寒来的两次发热,其中一次,是在那晚的山洞。

    发热来得毫无缘由,他呼吸沉重,蒙住了她的眼睛。

    当夜同他在一起的,只...

    有她一个。

    什么“不计后果,心甘情愿留下一辈子的印记”。

    什么“即便被拒绝,也只会暗暗难过伤心,不愿见她勉强”。

    在此之前,晏寒来几乎从未向她提起这方面的话题,细细想来,有江承宇的例子摆在前头,这分明不是泛指每一只灵狐。

    这是晏寒来,在对她说。

    只对她说。

    神识缓缓渡入他胸口,隔着一层单薄衣物,谢星摇能感知到他的骨骼与血肉。

    成熟健硕、清瘦颀长的,男人的身体。

    肋骨延展,被紧实有力的肌肉浑然包裹,心脏跳动的一刹,惹来滚烫热度。

    心跳加速,又沉又重,热气上涌,她仓促又慌张。

    想后退,又后退不得。

    “晏公子,”谢星摇飞快瞧他一眼,压下心中思绪:“是什么时候……为谁分化成了男子?”

    晏寒来扬了下嘴角,眼中并无笑意。

    烛火之下,少年鲜焕的眉眼如被刚刚濯洗,浓烈得令人屏息,琥珀色瞳仁暗光氤氲,倒映出她的影子。

    空气里,看不见的弦将断未断,横在她心尖,蓦地颤了颤。

    隔着衣衫与胸腔,紧紧贴住掌心的心脏定定一跳。

    身边那人的影子忽而覆下,将她笼罩其中,如同一道猝不及防的进攻,侵略性十足,让谢星摇身形僵住。

    当晏寒来开口,喉结倏动,似是低语,又像自嘲的轻声喟叹:“我还能死心塌地,倾慕于哪个姑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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