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12 章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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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贺岱光刨得专心致志,甚至没察觉贺岱岳的到来,褚归心有所感地偏头,见是贺岱岳,又面无表情地忙活手里的坑。

    褚归挖的是一窝天麻,眼下并非天麻的采收季,他准备挖了移植。

    贺岱岳拂了褚归鼻头的泥点,得到一双警告的眼神:“做什么,光哥在边上呢!”

    “你鼻子上沾了泥。”贺岱岳无辜地展示指腹,证明他没有故意占褚归的便宜,“匕首给我,我来挖。”

    褚归乐得自在,他交了匕首,指导贺岱岳要怎么挖,以免伤了天麻的块茎:“郭得胜跟你说啥了?”

    贺岱岳盯着手下,土层松软,刀尖稍一用力便往里陷,他控制着力道,刚要回话,贺岱光突然“哦豁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褚医生,我挖断了……”贺岱光满脸懊恼,贺岱岳扔了匕首,手刨了两下,幸好幸好,他坑里的还是完整的。

    “断了没事。”褚归和颜悦色的,边说边去了贺岱光那边,瞧他挖的天麻断的情况。

    贺岱光束着手,怕造成二次伤害:“岱岳,你啥时候来的

    ()    ?”

    贺岱岳刀锋一抖,他此刻在褚归面前是负罪之身,正卯着劲弥补,贺岱光一惊一乍的大嗓门迟早坏他好事。

    地下的块茎全部裸露,贺岱岳索性徒手挖。

    贺岱光挖的天麻从中断了两截,天麻的采收期是八月到十一月,差二十来天,粗细长短勉强合格,褚归用叶子裹了,让贺岱光回头晒干了炖鸡。

    “当归,我挖完了。”贺岱岳两手满是泥土地朝他笑,褚归心头酸涩,早上的气又消了截。

    “反正你手脏了,帮我把底下的泥一并掏了吧。”褚归依旧板着脸,浑然不觉自己的语调软了许多。

    “行!”贺岱岳卖力地掏泥,贺岱光一脸奇怪,天麻能入药,莫非长天麻的泥巴同样有药性?

    褚归替贺岱光解了惑,天麻无根无叶,生长全靠泥土,想种好天麻,改良泥土是第一步。

    贺岱光听懂了褚归浅显的用词,原来泥巴这么重要。

    具体是泥土里的什么物质影响了天麻的生长,褚归暂时不清楚,但他既决定了种天麻,总会将它研究透彻的。

    背篓里垫上树叶,贺岱岳挖了两个坑的泥巴,装了小半背篓,上面按褚归说的洒水保湿。等弄完,指甲缝里的泥都塞紧了。

    贺岱岳撇了根树枝削尖,一根根手指挑干净,衣服上的泥来不及擦,看了看表,该下山了。

    稳妥起见,贺岱岳领着褚归他们向山下走了断距离,一来即将入夜,山下的人哪怕要砍柴,也是在山脚;二来天黑蛇虫出洞,不早些下山,待会儿走夜路有被蛇咬的风险。

    下至半山腰,贺岱岳喊停,他寻了片相对空旷的地方让褚归他们在此等候。

    褚归的药箱里装了雄黄粉,贺岱岳腰上戴的香囊里是他前几日配的驱虫蛇的药,歇脚前,褚归兜着雄黄粉撒了一圈。

    互道了小心,贺岱岳大步下山。

    郭得胜盯了一下午的供销社,眼看着供销社快关门了,绑红绳的二两煤油仍未出现,他不禁嘀咕,难道他们全猜错了,前进大队的人今天不动手?

    双腿蹲得发麻,郭得胜吸着气伸直,其过程不亚于一场酷刑。

    视野掠过一抹红,郭得胜条件反射地站直,剧麻演变成剧痛,他咬牙忍住痛呼,一瘸一拐地靠近巷口——

    绑了红绳的瓶子!

    提瓶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孩,郭得胜看着他提着空瓶蹦蹦跳跳地进去,几分钟后提着半瓶液体蹦蹦跳跳地出来。

    瓶是最常见的玻璃瓶,观色泽与其在瓶中的质地是煤油无疑,半瓶为二两,郭得胜激动地锤了下空气,肯定是崔齐的信号!

    望着小孩走远,郭得胜踩着下班点冲进供销社,确认小孩打的是二两煤油,他风风火火地跑了。

    郭书记穿着上班的衣服,他特地穿了件藏青色的衬衣,脚踩黑布鞋,天暗了能与夜色融为一体。

    “大伯!”郭得胜扶着门框疯狂点头,“二两煤油,绑红绳的!”

    “镇定。”郭书

    记提气,“二十几岁的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俩打什么哑谜呢?”书记媳妇端着菜,“得胜,去洗手吃饭。”

    郭得胜平日住派出所的宿舍,不和郭书记他们同住,嫌大人管着不自由,偶尔放假来蹭个饭。治好了眼睛的郭母被郭得胜他爸接走了,是以桌上就他们三个人。

    郭书记吃了饭才与妻子说晚上要出去,通常他会告知理由,今日不说,妻子心领神会,上前理了理他的衣领。

    郭得胜早放了筷子,到供销社外的巷子和贺岱岳再碰头。

    天黑了。

    崔齐似之前一般摸到村口接应,仓楼在生产队的东面,不挨山脚不临主干道,没他带领,郭书记他们找不到路。

    贺岱岳因经常与潘舅舅家来往,对前进大队的布局算得上熟悉,不用崔齐前后折腾。

    钟表的指针嘀嗒转过零点,环绕前进大队的虫鸣声中夹杂了几道微不可查的开门声,以及刻意放轻的走路声。

    煤油灯昏昏暗暗,照着鬼鬼祟祟的身影,他们样貌模糊,唯一能辨认的是性别。

    崔齐藏得更深了,他压抑着呼吸,心脏跳得雷鸣作响。

    “喵~”郭得胜学着猫叫,怪难听的,崔齐捏着嗓子:“喵~”

    郭书记扭头憋笑,真是,差点让他破功。

    两只难听得不相上下的猫互看了眼,崔齐嗓音压到极低:“跟我来。”

    山下,三道身影匆匆走着;山上,一行人缓慢来到了山脚。

    两支队伍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,夜风吹着泛黄的水稻,褚归紧跟着贺岱岳,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紧张。

    离仓楼越进,双方的脚步越慢,贺岱岳熄了煤油灯,摸着墙探头望了望。

    仓楼里的动静比外面热闹,崔齐撬了块松动的砖,有光照射,砖洞里,人形硕鼠正偷着粮。

    透过砖洞,郭书记看清了里面的情形;贺岱岳手捂嘴,发出了猫头鹰的欧欧叫。

    “住手!”贺岱岳举着枪破门而入,崔齐紧随其后,褚归站在郭书记身旁,紧绷到忘了呼吸。

    偷粮的鼠吓破了胆,被贺岱岳黑洞洞的枪口指着,他们甚至不敢动弹。

    “崔齐——郭、郭书记……”前进大队的队长眼神里的怨毒化为惊惶,前一秒有多兴高采烈,这一秒他便有多恐慌。

    仓楼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,壮着胆子往外一看,不知谁喊了声快跑,一群人顿做鸟兽散。

    “不准跑!”崔齐发疯般地抓住最近的一人,全然不顾对方拿着枪,面对混乱的场面,郭书记的脸色仿佛暴雨将至。

    “嘭——”一声枪响,是贺岱岳朝天放了一枪,奔逃的人如同被点了穴,僵住了脚。

    不对,褚归分明听到了两声枪响,他扭头四顾,寻找与贺岱岳同步放枪的人。

    “你没事吧?”郭得胜看着捂着胳膊的崔齐,空气里弥漫着子弹爆炸的硝烟味与血腥味,崔齐受伤了!

    这一认知令郭得胜大惊失色,打伤

    崔齐的人害怕地扔了枪,崩溃地举着双手:“我不是故意的!我不是故意的!”

    褚归第一时间跑向了崔齐,万幸那一枪打得偏,子弹擦着崔齐的胳膊内侧飞过,轻微的皮外伤。

    贺岱岳一心分作两用,一边提防着前进大队的人,一边关注崔齐的伤势,听褚归说是皮外伤,他收了关注,带着贺岱光他们缴了对面的武器。

    局面控制住了,郭得胜飞奔去公社寻求支援。

    褚归替崔齐做了包扎,崔齐硬气地扛着痛,包扎过程不忘了告状:“郭书记,村支书和记分员跟队长他们是一伙的,他们今天没来,肯定是在家里睡觉,你赶快叫人去把他们一块抓了!”

    “放心,他们一个跑不了。”行动见了血,郭书记的愤怒难以压抑。

    仓楼有现成的麻绳,贺岱岳利落地将人绑了,留杨朗与贺岱光守着。崔齐带伤自告奋勇,要领着郭书记他们去抓剩下的人。

    枪声打破了前进大队的平静,惊醒的人原以为是做梦,闭眼准备接着睡,然而外界的嘈杂愈演愈烈。

    贺岱岳帮崔齐嘭嘭砸门,抓一个绑一个,抓一对绑一双。

    麻绳不够用了,离得远的缺点变为了优点,郭得胜带着支援回来了,民警们一个个歪裤带错纽扣,一看便是郭得胜从床上喊起来的。

    老警察正了正帽檐,朝郭书记敬了个礼,时间虽短,但郭书记没遗漏他眼里的失落。

    来的路上郭得胜解释过了缘由,什么怕打草惊蛇、不是为了邀功等等,老警察能理解,可心里仍然不好受。

    “所长,后续的审问工作得麻烦你了。”术业有专攻,郭书记不擅长查案,更无意抢派出所的功劳,他只是镇场的,论功行赏该贺岱岳他们排前头。

    老警察的失落一扫而空,功劳不功劳的他无所谓,重点是案子,大案子!他要是在乎功劳,至于干到老还是个公社派出所的所长吗?

    人抓了个七七八八,崔齐指认的全在里面了,另外有一部分是抓捕中他们自己牵扯的,贺岱岳数了数人头,好家伙,竟然有四十八个。

    “崔齐,我们跟你无冤无仇的,你为什么要害我们?”质问的是队长,滋润的日子转瞬到了头,下场可以预见,不是劳改就是枪毙,他当然想不通。

    “我害你们?”崔齐狠狠呸了一口,“你们自食恶果,好意思说是我害了你们?老队长在世帮了你们多少,闹饥荒的时候,他省着自己的口粮给你们。你、你家里明明有粮食,非装作断粮了,让老队长接济,你良心不会痛吗?”

    崔齐红了眼眶,他父母走得早,家里的亲戚一个个觊觎着他父母留下来的房子,若不是老队长护着他,他哪能有今天。

    “不,你早没有良心了,你的良心被狗吃了!你们跟他一样!”崔齐骂着骂着流了泪,老队长庇护他长大,他心里把老队长认作了半个父亲,前进大队是老队长的心血,看到曾经的先进大队一步步沦落到今天的局面,崔齐的心日日滴血,“选队长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要向老队

    长学习,要继承老队长的遗志,把我们前进大队建设得更好,让大家有粮吃有衣穿。这就是你说的有粮吃、有衣穿?”

    崔齐指着物证,他们装了袋尚未搬走的麦子,以及从各自家里搜出来,超过了他们应有份额的粮食:“我看是你们有粮吃有衣穿吧?”

    仓楼外挤满了人,他们多数是蒙在鼓子里的乡亲,听崔齐揭露了队长等人的恶行,他们勃然大怒,辱骂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把队长等人淹没。

    派出所的民警将队长与支书的家里翻了个底朝天,找到了两套公分本交与郭书记,郭书记草草扫了眼:“偷盗集体财产、买卖工分,好样的,你们真是好样的!”

    “啥买卖工分啊?”潘舅舅挤到了贺岱岳的身后,困意被今晚的事冲到了九天云外,精神得不得了。

    贺岱岳没吭声,郭书记看了眼身后的乡亲,示意郭得胜来从头到尾讲个明白。

    “安静!安静!乡亲们听我讲!”郭得胜压手让闹哄哄的人群噤声,“前些天,我跟贺岱岳来调查养殖场被人放巴豆的事,结果你们晓得了,那人是长福大队的肖三,郭书记说了,损害他人与集体利益的必须严惩……在调查的时候,我跟贺岱岳发现了一件很古怪的事,你们猜是什么?”

    郭得胜查案平平,讲故事倒是一把好手,郭书记投了个眼神,让他正经点。

    随着真相的展开,一坨土坷垃砸到了队长的头上,弄得他灰头土脸,贺岱岳不得不维持起了秩序,若是砸出个好歹,得劳累褚归给他们治。

    天际泛了鱼肚白,年轻人尚且能扛,上了年纪的老警察与熬了一天一夜的郭书记面容显得有些疲惫。老警察犯愁,一下抓了四十几个人,公社派出所压根关不住。

    “腾几间空屋子让他们蹲着吧,先审,罪行重的往县里送。”郭书记声音发哑,“前进大队得派驻两个人,梳理历年的账本,参与了买卖工分的,全部得扣除。

    “崔齐。”郭书记叫来崔齐,让他推荐几个能暂代队长职责的,前进大队的干部落马的落马,没落马的不堪重用,郭书记大脑抽痛,前进大队的烂摊子必须尽快收拾,不能耽误了双抢。

    “书记,你看我行吗?”崔齐一只手绑着白纱布,失血与熬夜导致他面色灰白嘴唇发乌,一双眼睛亮得如同朝阳,“生产队的事我都懂,我上学上到了初二,会认字会算数。”

    郭书记头疼忽然减轻,看着满怀诚挚的崔齐,他面上带了点笑意:“行,那你先试试,注意身体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崔齐啪地立正,未受伤的右手拍拍胸脯,“保证不辜负郭书记的期望!”

    与崔齐说完,郭书记撑着精神同贺岱岳说了几句,无外乎谢谢他的帮助之类的。

    “郭书记有偏头痛吗?”褚归见郭书记频频按揉左边太阳穴,气色晦暗,是头痛症发作的表现。

    “对,老毛病了。”郭书记敲了敲脑袋,“平时休息好了没什么,就是熬不得夜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我给你做个针灸?”褚归作势欲拿贺岱岳肩上的药箱,郭书记摆手阻止了,他不是不痛,而是事太多时间太紧,能忍则忍了。

    郭书记放下手,无事人一般走了。派出所的人手不足,老警察借了贺岱光他们押送犯人。

    四十八个人两两并排,连了一长串,他们仿佛畏光的老鼠耷拉着脑袋,崔齐望着他们的背影,重重舒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崔齐的外伤用不着吃药,褚归让他记得定期到公社卫生所换纱布,前进大队的人等着安排。料想他分身乏术,褚归与贺岱岳跟他告了别,杨桂平还在等着他们的消息。

    “上辈子你认识崔齐吗?”褚归回望了一眼人群中的青年,十九岁,年少有为啊。

    “不认识。”贺岱岳摇头,他上辈子跛脚,来前进大队的次数不多,记忆里关于崔齐是一片空白。

    所以,崔齐上辈子的结局……

    褚归收回目光,不愿去设想崔齐上辈子的结局,本应年少有为的成了查无此人,除了英年早逝,不会有第二种答案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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